“哪一个才是真？哪一个才是假？”降臣抱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真假……有何分别？”石像的声音。
不，是多阔霍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那与她自身声线几乎无二的音质，让她感到一阵诡异的亲密。
“你所见的，皆是过往。你所感的，皆是真实。你的过往，便是多阔霍的过往。多阔霍的力量，亦是你此刻的力量。”
“不！我不是你！”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微弱。
“执着于名相，便是痛苦的根源。”多阔霍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侵蚀一切的力量，“你看。”
随着她的话，黑暗的空间微微波动起来。
在降臣脚边，一滩清澈的水毫无征兆地出现，泛着幽光。
“看看水中。”多阔霍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降臣抗拒着，但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滩幽深的水。
水面清晰地映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美艳、清冷的面容，白发飘飘，双眼却又透着神韵。
这是多阔霍的脸！是她在那些“记忆碎片”中，在部族众人敬畏目光中心，看到的那个身影！
降臣猛地抬手抚摸自己的脸，水中的倒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指尖传来的触感，似乎真的比记忆中的更加粗糙，轮廓也更加分明。
“不……这不是我……”她颤抖着低语，但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水中的影像如此真实，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宣告：这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这就是你，我，即是你。”多阔霍的声音与她的思绪几乎同步。
随后水中的倒影，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紧紧凝视着降臣，那目光穿透了她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
“回想起来吧……”多阔霍的声音开始变得空灵，带着奇异的旋律，“回想那篝火燃烧的温暖，那鼓声震动大地的力量……那才是你真正的感受。”
随着这充满蛊惑的引导，降臣脑海中那些属于“多阔霍”的记忆碎片骤然变得无比明亮、无比生动。
她“记起”了第一次引导五运六气；她“记起”了在祭祀中的仪式；记起了那个中原男人；她甚至“记起”了更久远之前，她也曾如此迷茫……
这些“记忆”带着强烈的情感，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她冰冷、疲惫的意识。
与之相比，那些真正属于“降臣”的记忆，早已变得越来越模糊，失去了所有的真实感。
“归来吧……”多阔霍的声音如同母亲的呢喃，充满了安抚，“回归你真正的身份！”
与此同时，那滩水中的倒影，嘴角似乎缓缓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降臣的抵抗，在这内外夹击、虚实交错的攻势下，逐渐土崩瓦解。
持续的疲惫、深重的迷茫以及对归属感的渴望，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彻底将她推向了多阔霍。
她感到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慢，每一次偶然间，属于“降臣”的念头浮现，都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没，被更多的“多阔霍”的记忆所淹没。
“我是……多阔霍！”她喃喃自语，这一次，不再是疑问，而是确认。
“是的，你就是我。”水中的倒影与她同步开口，声音重合，再也分不清彼此。
黑暗开始褪去，沙漠的景象重新浮现，但不再是之前那片死寂的荒芜。
她脚下，以那滩水为中心，绿意开始蔓延，嫩绿的草芽破沙而出，迅速生长，很快便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生机勃勃的草地。
远处，干涸的河床似乎传来了隐隐的水流声。
她——或者说，多阔霍缓缓站起身。眼神中的迷茫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洞悉世事的平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能量。
驼队的人们和骑兵们再次出现在周围，他们看着这片突兀出现的绿意，看着气质截然不同的“多阔霍”，眼中的狂热与敬畏达到了顶点，纷纷再次跪伏在地。
她接受了他们的朝拜，目光掠过他们，投向远处。
那里，王庭的轮廓在蒸腾的热浪中若隐若现。
“仪式……尚未完成。”她轻声说，声音平静，与之前降臣的沙哑声音判若两人。她抬步向前走去，步伐坚定，不再有丝毫犹豫。
每走一步，她脑海中属于“降臣”的最后印记就淡去一分。
那些欢笑、那些泪水、那些牵挂的人与事，就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一点点消散，随后化作精纯的能量，融入“多阔霍”这个古老而强大的意识中。
这种意识的磨灭并非剧烈的痛苦，而是一种缓慢的消融。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它依然存在，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独立形态。
属于降臣的“我”，在这个融合的过程中，最终与那块名为“多阔霍”的基石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当她终于走到王庭那巨大的、由兽骨和巨石垒成的祭祀之地时，最后一点属于“降臣”的微光，在她意识深处闪烁了一下，便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与此同时，营帐内，盘腿而坐的多阔霍，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嘴角，也勾勒出一抹与倒影一样，淡漠了然的弧度。
她已然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