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指尖无意相触后,林晏清觉得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微妙。她极力装作若无其事,推演时更加目不斜视,回答问题言简意赅,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答题机器。
萧煜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依旧冷静、犀利、惜字如金。但他停留在沙盘上的时间似乎更长了,偶尔投向她的目光,也让林晏清觉得那里面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些,仿佛在重新评估一件已知用途、却突然展现出未知特性的工具。
这日推演结束得比平日稍早一些。林晏清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行礼告退,萧煜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你平日忙于案牍,体魄未免单薄。”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如今时局虽看似平稳,然京中亦非全无风险。明日申时,来西苑演武场。”
林晏清一愣,抬起头,眼里满是茫然:“王爷…去演武场?”她去那儿干嘛?观摩士兵操练吗?
萧煜的目光在她纤细的脖颈和手腕上扫过,语气不容置疑:“习些弓马之术,强身健体,亦可防身。”
林晏清:“…”她一个“文弱书生”,学这个?而且,“王爷,在下…在下恐非习武之材,怕是会浪费王爷时间…”
“强身而已,无需天赋。”萧煜打断她,语气淡淡,“莫非晏先生连挽弓的力气都没有?”
这话听着像是激将法。林晏清心里嘀咕,但嘴上只能应下:“…不敢。谨遵王爷吩咐。”
回到小院,林晏清对着油灯发愁。射箭?她连体育课选修都是能躲就躲的宅女好吗!唯一摸过的“弓”就是游乐场里那种塑料的。王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真觉得她需要防身?还是…另有所图?
她摊开小本本,开始吐槽式记录:
“【day 不知道多少天】
突然要教我射箭!理由:体魄单薄,需要防身。我:???
我这人设不是文弱书生吗?书生!懂不懂!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突然增加武力值培训是闹哪样?难道下一步还要教我胸口碎大石?
严重怀疑这是新型压力测试,或者他想看看我手忙脚乱出糗的样子?可恶,资本家压榨劳动力新招数:强迫员工进行团建体育活动!
怎么办怎么办?明天会不会连弓都拉不开?会不会脱靶脱到被全场围观嘲笑?社死预定啊啊啊!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在线等,挺急的。”
第二天申时,林晏清磨磨蹭蹭地到了西苑演武场。这里比她想象的要大,地面平整,远处立着几个箭靶,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气息。几个士兵正在远处练习,看到萧煜和她过来,立刻停下行礼,眼神里带着好奇。
萧煜已经换上了一身更利落的骑射服,勾勒出挺拔健硕的身形。他手里拿着一张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长弓。
“过来。”他示意。
林晏清硬着头皮走过去,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鹌鹑。
萧煜递给她一张明显小一号、看起来也轻便不少的弓:“试试手感。”
林晏清接过,入手比想象中沉,但还能勉强拿住。
“站姿。”萧煜走到她身后不远处,“两脚分开,与肩同宽,侧身对靶。”
林晏清笨拙地照做,感觉自己四肢都不协调了。
“背挺直,肩放松。”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稳清晰,带着一种教官式的严格,“…太僵硬了。又不是让你去扛鼎。”
林晏清努力想放松,但背后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让她后背绷得更紧了。
“握弓手势不对。”萧煜似乎皱了眉,迈步上前。下一刻,林晏清只觉得一具温热的身躯靠近了她背后,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几乎将她整个人笼在了怀里。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瞬间僵住。
他的手臂从她身侧绕过,大手覆上了她握着弓的左手,调整着她的手指位置:“虎口推这里,手指不要扣死。”他的指尖温热,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粗糙薄茧,擦过她细腻的手背皮肤。
另一只手则虚虚地扶住了她的右臂肘关节,帮她调整角度:“抬臂,肘部不要下沉太多…对,保持住。”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侧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林晏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他触碰的地方,那一点皮肤烫得吓人。她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着自己的姿势。
“目光看向靶心,呼吸放平稳。”他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常,或者说察觉了却并不在意,依旧专注地指导着,“…吸气,开弓…”
林晏清浑浑噩噩地跟着他的指令做,手指颤抖着搭上弓弦,用力往后拉。弓弦绷紧,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稳住。”他的声音贴得更近了些,手臂的力量透过接触传递过来,稳住了她发抖的胳膊,“…放!”
手指一松,箭矢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连靶子的边都没蹭到,直接扎进了前方的土里。
空气安静了一瞬。
“噗…”远处似乎传来极力压抑的笑声。
林晏清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预想中的冷嘲热讽并没有到来。萧煜松开了手,退开一步,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初次试射,脱靶乃常事。记住方才的感觉,姿势、发力、瞄准,需勤加练习方能熟练。”
他仿佛刚才那个近乎环抱的指导从未发生过一般,开始讲解起动作要领和发力技巧。
林晏清低着头,胡乱地应着,根本不敢抬头看他。脸上热度迟迟不退,被他碰过的手背和手臂依旧残留着那种灼热酥麻的触感,心跳得像擂鼓。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对她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她一次又一次地脱靶,偶尔能蹭到靶子边缘都算超常发挥。萧煜倒是有耐心,不再亲自上手,只是站在一旁指出她的错误,言简意赅,精准毒辣。
直到她胳膊酸软得再也抬不起来,他才叫停。
“今日便到此。回去后手臂会有些酸胀,热敷即可。”他看着她累得微微气喘、鬓角都被汗水濡湿的狼狈样子,眼神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三日后同一时辰,继续。”
林晏清:“…”还有下次?!
她有气无力地行礼告退,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演武场。感觉背后那目光一直跟着她,如芒在背。
回到小屋,她瘫倒在床上,感觉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摊开小本本,悲愤控诉:
“【追加记录:射箭初体验——大型社死现场!】
脱靶N次!被围观!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而且!他!他居然!从后面…!(此处字迹混乱)
啊啊啊!这算什么教学!距离太近了!严重违反社交安全距离!心跳差点过载!这谁顶得住啊!
虽然…虽然他教得好像确实挺认真的,也没嘲笑我…但是!但是!这绝对不正常对吧?对吧?
理由绝对是瞎编的!什么防身!我学会射箭之前可能先因为心率不齐而亡了!
三天后还要去…苍天啊大地啊!能不能下雨?下雹子也行!求求了!”
写到最后,她把发烫的脸埋进被子里,哀嚎了一声。
而演武场上,萧煜并未立刻离开。他拿起林晏清用过的那张轻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弓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的地方,目光望向她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波澜。
方才那短暂的靠近,指尖触及的细腻温热,以及她瞬间僵硬又脸红无措的模样…似乎比任何复杂的沙盘推演,都更难以计算和掌控。
他敛起眸光,恢复了一贯的冷沉。
“秦川。”
“属下在。”
“日后晏先生来习箭,闲杂人等不必在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