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月黑风高,濡须口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与江雾之中。唯有曹魏庞大的船队,如同悄然移动的幽灵群,在巢湖深处集结完毕,向着濡须坞的方向,无声地压来。
水下·铁网森罗
冰冷的濡须水深处,暗流涌动。数百名魏军“凿冰水鬼”,口衔芦管,身背利斧钢凿,如同灵活的鱼群,悄然潜向坞墙水下根基和陡峭的崖壁。他们训练有素,动作迅捷,目标是破坏坞墙根基或凿穿吴军战船底舱。 然而,当前锋水鬼刚靠近目标区域,突然! 噗!噗嗤! 数声闷响和压抑的惨哼在水中传来!锋利的铁蒺藜轻易刺穿了单薄的潜水水靠,深深扎入皮肉!紧接着,坚韧无比、带着倒刺的粗大铁索网如同无形的死亡之网,将他们紧紧缠住!越是挣扎,铁蒺藜刺得越深,铁索缠得越紧!鲜血迅速在浑浊的江水中晕染开来。后续的水鬼惊恐地发现前方同伴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拼命想要后退或绕行,但三重铁网层层叠叠,几乎没有缝隙!徐盛布下的“水下铁壁”,在第一个照面就给了魏军致命的打击!凿船计划,尚未开始便已夭折大半。
峭壁·滚油火雨
几乎在水下遇阻的同时,濡须坞临水的一段名为“鹰喙崖”的陡峭崖壁下,数十艘特制的魏军快船和浮筏,如同鬼魅般悄然靠岸。张辽亲率的三千“虎豹锐士”,口衔利刃,背负飞爪绳索,如同壁虎般开始向近乎垂直的崖壁攀援!他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飞爪准确地钩住岩缝或凸石,迅速向上攀爬。 崖顶,一片死寂,仿佛无人防守。张辽心中微喜,加速攀爬。 就在魏军锐士攀至半腰,即将接近崖顶垛口之时! “放——!”朱桓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刹那间,崖顶火光骤亮!无数口烧得滚沸、冒着青烟的黑油,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紧随其后的,是燃烧的火把和巨大的擂石!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撕破了夜的寂静!滚烫的黑油兜头浇下,瞬间将攀爬的魏军士卒烫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火把落下,点燃了浸透油脂的身体和衣物!擂石轰然砸落,将攀附在岩壁上的士兵连人带绳砸入滚滚江水!整个“鹰喙崖”瞬间变成了喷发的火焰地狱!侥幸未被油火击中的士兵,也被这人间惨剧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发软,纷纷失足坠落! 张辽目眦欲裂,他本人也被滚油溅到手臂,剧痛钻心,眼见攀援队伍瞬间崩溃,心知奇袭已败,怒吼道:“撤!快撤!”残余的魏军锐士如同下饺子般仓惶滑下崖壁,跳上接应的快船,狼狈逃离这片死亡绝壁。峭壁奇袭,在朱桓冷酷的“滚油火狱”下,化为泡影。
水面·火鸱焚江与浮桥挽歌
水下、峭壁两路奇兵接连受挫,消息传回曹丕帅船。曹丕脸色铁青,司马懿眼神阴鸷。 “陛下!时不我待!当行最后之策,火攻乱敌,强架浮桥!”司马懿咬牙道。 “准!”曹丕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呜——!凄厉的号角声响起! 上游隐藏的百艘火船被点燃!如同百条狂暴的火龙,在突然刮起的东南风助推下,发出骇人的呼啸,向着濡须水寨猛冲而来!火光映红了半边江天,声势惊人! 同时,魏军庞大的主力船队,在张合(已从东关佯攻撤回)、徐晃的指挥下,护佑着拖曳浮桥构件的巨舰,也向着濡须坞正面,发起了孤注一掷的猛攻!他们要趁火船制造混乱之际,强行架设浮桥,将步骑主力送过江去!
濡须水寨内,“长安”号帅船灯火通明,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仿佛在嘲笑魏军的无能。 陆逊立于后方“磐石”楼的暗影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终于来了!传令:徐盛,按计划行事!朱桓,死守坞墙缺口!陈式,机动猎杀!诸葛长史,防火队准备!”
面对汹涌而来的魏军火船,吴军并未像魏军预想的那样慌乱。只见徐盛站在一艘斗舰上,厉声喝道:“拍竿准备!目标——火船前方二十步水域!放!”
轰!轰!轰! 濡须坞墙头和水寨中的重型拍竿(杠杆投石机)发出了怒吼!它们投掷的并非巨石,而是巨大的、浸透水的渔网和沙包!这些特制的“弹药”如同天罗地网,精准地覆盖在火船冲锋的路径前方水域!
噗通!噗通! 沉重的渔网和沙包入水,迅速下沉,形成一片片巨大的水下障碍区!冲在最前面的火船船底猛地撞上这些障碍,速度骤减,船身倾斜,甚至直接搁浅!船上的火焰失去了速度带来的烈风助燃,威力大减。后续的火船收势不及,纷纷撞上前面停滞或减速的船只,挤作一团,相互引燃,反而在距离水寨还有相当距离的江心形成了一片混乱燃烧的火场,未能对吴军核心水寨造成有效破坏!
“放火鸱(带火的箭矢)!目标——魏军浮桥构件舰!”徐盛再次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吴军强弩手,将点燃的火箭密集地射向魏军船队中那些拖曳着巨大浮桥构件的运输舰!火箭如雨点般落下,点燃了舰上的帆索、木材。魏军虽奋力扑救,但火势在风势下迅速蔓延!
“徐公明!带人冲上去!保护浮桥!”张辽在另一艘船上怒吼,他手臂的烧伤用布条草草包裹,仍在指挥。 徐晃亲率精锐战船试图靠近保护,但被朱桓指挥的坞墙强弩和拍竿死死压制!更致命的是,陈式率领的“解烦军”精锐快船,如同水中的鲨群,从侧翼突然杀出,利用灵活的优势,不断用钩拒缠住魏军护卫舰,跳帮厮杀,将魏军的防御阵型搅得七零八落!
轰隆!轰隆! 数艘装载关键浮桥构件的魏军巨舰在火攻和围攻下,终于支撑不住,或倾覆,或发生剧烈爆炸,巨大的构件散落江中,被火焰吞噬。曹丕寄予厚望的浮桥锁江之策,尚未成型,便已葬身火海!
困兽犹斗,惨烈终局
水陆三路奇谋尽数被破,火攻失效,浮桥梦碎!曹丕的帅船上,一片死寂。司马懿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精心策划的毒计在陆逊层层设防、精准预判的铜墙铁壁前,撞得头破血流。 “陛下……事不可为,当暂避锋芒……”司马懿艰涩地开口。 “不!”曹丕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受伤的困兽,“朕不信!给我强攻!强攻坞墙缺口!用人命填,也要填过去!张辽!张合!徐晃!给朕冲!” 魏军最后的疯狂开始了。在曹丕严令下,魏军主力船队不计代价地冲向朱桓镇守的那处曾坍塌过、虽经修复但仍相对薄弱的坞墙缺口!巨大的楼船如同移动的山峦,狠狠撞向坞墙!云梯、钩索如林般竖起!无数魏军士卒如同蝼蚁般攀附而上,发出绝望的呐喊!
朱桓立于缺口后的高台,甲胄浴血,须发戟张,如同门神:“弓弩手!射!滚油!火把!砸!给我砸下去!人在墙在!”滚烫的黑油再次泼下,火把如雨点投落,巨大的擂石轰鸣着滚落!缺口处瞬间化为血肉磨坊!尸体层层堆积,又被后续的魏军踩踏着向上攀爬。战斗进入了最原始、最惨烈的消耗阶段。
徐盛在指挥扑灭零星火势后,也率水军精锐加入了对魏军船队的反冲锋。周泰的援军在东关虚晃一枪后,接到陆逊信号,全速回援,从侧翼狠狠撞入混乱的魏军船队!吴军水卒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接舷战在每一艘魏船上演,杀声震天。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濡须口的江水被彻底染红,漂浮的尸骸和破碎的船板一眼望不到边。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魏军在付出了数万精锐的惨重代价,主将张辽重伤,徐晃、张合皆挂彩,却始终未能撼动濡须坞核心壁垒后,曹丕才在司马懿和诸将的死谏下,痛苦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陆逊站在“磐石”楼船船头,望着魏军如同潮水般狼狈退去的船影,紧绷了一夜的身体微微摇晃,脸色苍白如纸。他扶住船舷,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嘶哑的声音传遍伤痕累累却屹立不倒的濡须坞: “将士们……我们……守住了!东吴……还在!”
回应他的,是劫后余生、带着无尽疲惫却无比激昂的震天欢呼!这欢呼声在血色的晨曦中回荡,宣告着江东在曹魏倾国之力的猛攻下,再一次凭借着陆逊的超凡智慧和将士的浴血奋战,艰难地守住了国门。然而,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和远方依旧强大的魏国阴影,陆逊的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忧虑和沉重的疲惫。他知道,这场龙蛇争窟的血战,远未结束。而更令他不安的是,西方和南方,蜀汉的双头巨龙,正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吞噬着原本属于东吴的疆土和生机。
当曹丕败退濡须、陆逊力保江东门户的消息,与关羽攻陷夏口、刘备席卷大半个交州的捷报,几乎同时飞传天下时,整个神州大地都为之震动。三足鼎立的格局,在这个血与火的秋天,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烈地推向了一个更加险峻而未知的悬崖边缘。棋局未终,杀劫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