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浸在忘川河的浊水里,把奈何桥畔的孟婆汤摊子染成锈色。吕不韦攥着半片残破的竹简,正对着桥边老槐树发呆,忽见一道青影从轮回井里跌出来,衣摆上还沾着凡间的桂花香——是韩信,不,该叫他赵明诚的残魂刚褪了人间皮相,眉间那点朱砂痣却还带着李清照当年泼墨时的戾气。
“重言贤弟”吕不韦甩了竹简就迎上去,袍袖带起的阴风卷得孟婆锅里的汤咕嘟作响,“你可算回来了,阎王爷的生死簿子都要被我翻烂了!”
青影晃了晃,化作韩信惯常的玄色广袖,只是眼底凝着团化不开的墨:“子政兄,别来无恙?”声音哑得像被火燎过的琴弦,“在人间做了回投降知府赵明诚,才知道转世投胎不是享福,是遭罪。”
吕不韦勾住他肩膀往忘川深处走,水面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映得韩信额角那道在江宁城被流寇划伤的疤痕泛着微光:“早跟你说过,敖曌那丫头片子难缠。她本是南海龙王的掌上明珠,偏生你转世成赵挺之的儿子,她当了李格非的女儿,两家前世就有朝堂恩怨——”
“别说了!”韩信突然驻足,袖中掉出半片碎瓷,正是李清照在江宁摔碎的定窑枕,“她骂我贪生,拿‘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来挖苦我。可她哪里知道,当年在乌江自刎的霸王,转世成了金人的前锋都统,骑的马还是我当年胯下的乌骓!我守着江宁那两千残兵,对面是五万带着项羽凶气的铁骑,守得住么?更何况……凡间的大宋朝庭,主和不主战,主战者的下场,我韩信最后又得死在朝庭手里的。”
吕不韦接过碎瓷对着月光看,釉色里竟还缠着几缕人间的魂火:“人间事,本就是前世因果绕成的乱麻。你倒好,把金兵营里的项羽认出来,自己先慌了神——当年在垓下,你可是用四面楚歌破了他的军心啊!”
“不一样了。”韩信望着忘川水卷着人间的记忆碎片,有李清照焚烧《金石录》的火光,有赵明诚临终前抓着残稿的手,“在人间做文人,才知道笔墨比刀剑更重。她摔碎瓷枕时,我忽然觉得,这千年轮回里,我们争的从来不是城池,是她眼里的气节,和我心里的厌倦。”
两人在一棵开满曼珠沙华的老树下坐下,吕不韦拍开酒葫芦,酒气里混着孟婆汤的苦涩。远处传来隐隐的钟响,是往生殿在收新鬼的魂魄。
吕不韦往他手里塞了块忘川石: “说正经事吧,我刚接了天庭学院天河分院的聘书,将去担任分院院长,兼管天河喜鹊大桥的工程。这桥贯通三界,将来是仙妖两族的通商要道,可桥下还杵着王勃那小子的天河水军旧营——”
“王勃?”韩信指尖一颤,忘川石上的字迹突然模糊,“因为我在凡间娶了敖曌,敖曌可是他深深爱的人,过去他喝了过多的孟婆汤,记不起敖曌,现在他的记忆该恢复了吧。他记忆一旦恢复,一定会记恨我。”
“放心吧,现在有嫦娥形影不离呵护他,他记忆力已恢复,他的心早已被广寒仙子占得满满的。”吕不韦敲了敲石面, “倒是天河这地方……他小子现在是天虢将军,死活不让步,说桥下水流太急,不利于战船停靠。可玉帝说了,桥下水域要设观光码头,两边吵到太白金星那里,最后定了个折中方案:旧营迁一半去桥下,新设个‘天河护桥营’。”
韩信盯着星图上那片被红线标出的水域,突然笑了:“这布局,倒像极了当年曹操在赤壁连船,勃是怕有人用火攻。”
“错了!”吕不韦突然压低声音,酒气里混着天机的晦涩,“桥体用的是相思木,遇仙火即燃。了担心即使有道理的,又是多余的,河那里不会有战争的。”
“所以你想让我去当这个护桥营的将军?”韩信突然把碎瓷扔进忘川,看它沉进暗红色的水底,“不韦兄,你明知道我在人间做赵明诚时,弃了江宁城,就是因为厌倦了战争。现在回了忘川,还想让我再握一次兵符?”
吕不韦没接话,只是翻开随身带着的账本,上面记着韩信前几世的因果:垓下之围时,他曾用计破了项羽的气运;转世成李陵时,被迫投降匈奴遭天谴;这世做赵明诚,又因弃城折了文运。最后一页用朱砂圈着:“若想洗去‘贪生’二字的业火,需护三界通途百年无虞。”
“你看,连阎王爷都算准了。”吕不韦指着账本上渐渐浮现的护桥营印信,“这不是领兵打仗,是守一座桥,护往来仙客的平安。王勃那小子嘴硬心软,当年你是为了他受罚被逐出天庭学院,贬入凡间,才有了此世孽缘”
话音未落,忘川水面突然炸开金光,一枚刻着“天河护桥将军”的玉符破水而出,上面还缠着几缕熟悉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