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阁”的密议散去后,赵奕独自一人留在那间昏沉奢华的厅堂内。他没有立刻行动,反而重新坐回主位,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任由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仿佛借此能压下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憋闷。
他赵奕,吏部侍郎的嫡子,太子眼前的红人,在这京城里向来是横着走的人物。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睿(虽是他手下,但也丢了他的脸),接着是自己亲自出马在科举预言上栽了跟头,现在连自家派系里一个捞油水的官员落马,背后似乎也晃动着那个女人的影子!
“林、小、满。”他将这个名字在齿间细细碾磨,眼神阴鸷,却再没有了最初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算计。
孙铭的提议确实稳妥。当众让她在擅长的领域出丑,无疑是最能打击她声望,也最能挽回太子党颜面的方式。但不知为何,赵奕心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像是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不致命,却无法忽视。
他想起了林小满那双眼睛。不是在赏花宴上看似怯懦实则藏着狡黠的眼,也不是在街头与他针锋相对时平静无波的眼,而是在他高中状元后,于人群中遥遥一瞥时,她眼中那份……了然?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当时他只顾着疯魔和崩溃,未曾细想。如今回想起来,那眼神让他极不舒服。那不是一个走运的乌鸦嘴该有的眼神,倒像是……早就知道会如此?
“不可能!”赵奕猛地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定是我当时心神激荡,看错了!”
他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到“书画鉴赏”这个完美的计划上。
“对,一定是这样。”他自言自语,试图用逻辑说服自己,“她能破案,或许真有点观察力,能看出些常人忽略的细节。李睿和科举之事,不过是她那邪门能力的偶然爆发。但书画鉴赏,尤其是古画鉴定,需要的是深厚的学识、广博的见闻和无数真迹过眼的经验!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从哪里去积累这些?”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心头那点不安也随之散去。他甚至开始脑补林小满在鉴赏会上面对他那幅价值连城的《春山访友图》时,是如何的茫然无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个像样评语的窘迫模样。到时候,他再轻描淡写地请出早已安排好的书画名家,用专业术语将她那点浅薄的见识批驳得体无完肤……
“呵。”赵奕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实的、带着残忍快意的笑容。他似乎已经听到了满堂的哄笑声,看到了林小满脸色惨白、无地自容地逃离会场的背影。
“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心中那因为林小满屡次“意外”表现而升起的一丝忌惮,此刻被更强烈的优越感和轻视所取代。
在他看来,林小满就像是一只偶然闯入了猛兽领地还侥幸蹦跶了几下的兔子,或许有点小聪明和诡异的运气,但在绝对的力量和阶层鸿沟面前,最终只能沦为玩物和笑料。
他唤来心腹管家,沉声吩咐:“去,以本公子的名义,给那位‘林姑娘’下一份帖子,言辞要‘客气’点,就说三日后‘聚贤阁’举办雅集,鉴赏名家书画,特邀她这位‘洞察人心’的奇女子前来品评,务必赏光。”
他特意在“洞察人心”和“品评”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管家心领神会,躬身应道:“是,公子。奴才一定把帖子送到,把公子的‘诚意’也一并带到。”
赵奕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管家退下。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心情舒畅了不少。
“林小满,本公子就再让你得意两天。”他望着林小满住所的大致方向,眼神冰冷而倨傲,“待雅集之上,定叫你原形毕露!这京城,终究是我等的京城,容不得你这等魑魅魍魉肆意妄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结局,看到了太子党重振声威,而林小满这个名字,则将彻底沦为京城笑谈,再也翻不起任何浪花。
这种将一切掌控在手,即将碾碎碍眼石子的感觉,让他重新找回了身为顶级纨绔的自信和愉悦。
至于那一点点残存的不安?
呵,定是错觉。
在绝对的权势和精心布置的陷阱面前,任何诡异的能力,都是徒劳!
他彻底放下了对林小满那“乌鸦嘴”的最后一丝顾虑,全身心沉浸在了即将到来的、碾压式的胜利 anticipation (期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