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围坐在国营饭店的桌旁,桌上摆着七八个菜,热气腾腾的,透着诱人的香气。
张浩看着满桌菜肴,笑了笑:“哼,你们啦!一会吃不完,我塞都给你塞进去。”
“这不有我呢吗?”二牛一拍胸脯,底气十足。
此时正是饭点,店里却没多少客人,安安静静的。
国营饭店的师傅手脚麻利,上菜速度飞快,不一会儿就把点的菜全端上了桌。
张浩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微微皱眉:“差点意思。”
二牛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红烧鱼:“大队长,这鱼不错,您尝尝。”
张浩依言夹了块鱼肉,入口鲜嫩,带着江鱼特有的清甜,他眼睛一亮:“还确实不错。”
又多吃了两口,赞道,“不愧是江边的,这鱼烧的真的是不错。”
王海军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腊肉放到张浩碗里:“领导,您尝尝这个腊肉,这是当地的特色。”
张浩尝了尝,点头道:“这个腊肉也不错。也难怪,这时期的肉好,猪肉都是喂草喂粮长大的,不像后世,又是瘦肉精又是饲料的,四个月就出栏。现在的猪哪个不是长一年多才出栏?肉质自然鲜美。”
一顿饭吃得几人舒服极了,满满一桌子菜,硬是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没剩。
“好了好了,回去吧。”
张浩擦了擦嘴,“今天休息一晚上,明天过江。”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几人就起了床,个个神清气爽。
张浩看了看时间,催促道:“快些,轮渡不等人,每天就一班,错过了就得等明天,别耽搁了正事。”
赶到渡口,正好赶上轮渡出发。过江后,又颠簸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一个县城。
王海军打前站,找到了当地的一位官员,由他带着往村子里去。
汽车开到山脚下就没法再往前了,前面的路坑坑洼洼,压根走不了。
几人只好步行上山,这可累坏了贺晴。她喘着气,扶着旁边的树干:“哎,从来没走过这么难走的山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山……这山连山的,啥时候才到啊?”
她不是没见过山,只是没见过这么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走起来格外费劲。
张浩回头看了她一眼:“再加把劲,快到了。”说罢,带头继续往上走。
说是去村子,可眼前的景象哪像平原地区那样一家挨一家?
山区的人家多是独门独户,这儿一户,那儿一户,散落在山坳和坡地上。
远远望见前方有炊烟袅袅,张浩停下脚步,指着坡地上的玉米秸秆:“等一下,我上去看看。”
王海军和陪同的公社刘主任对视一眼,刘主任低声问:“王同志,张副省长这是……”
“领导的想法,我哪能猜透?”
王海军道,“这次下来就是看农村情况,想办法帮大伙脱贫。”
刘主任没再作声,又提议:“要不我先去村里把村干部叫来?”
“不用不用,”
王海军摆手,“咱们先过去,免得一会儿迷路。”
张浩为什么要上山?他就是好奇这坡地上的玉米是怎么种的。
他走到地里,拔起一根玉米秸秆,仔细打量——土层薄得可怜,这样的土地哪能有好产能?
虽说玉米耐旱,可种在这坡地上,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但眼下粮食不够,也只能这样凑活。他捏着秸秆走下坡来,叹道:“继续走吧。”
二牛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凑到他身边:“大队长,有啥想法?”
“你看看这玉米,再看看这土层。”
张浩指着地里,“山上就这么点土,土层不够,玉米能有多少产量?说是耐旱,也得有雨水吧?这根本就是靠天收,水都引不上来。”
“今年年景好,还能收点玉米头;明年要是旱了,怕是颗粒无收。年年这么种,土层只会越来越薄。”
贺晴听着,连忙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张浩看她额角冒汗,脚步也慢了,便道:“贺晴啊,要不让二牛背你一段?再这么走,脚底该磨水泡了,后面几天咋办?”
“不用不用,我还能行。”贺晴摆摆手。
“今天能行,往后半个月全是山区,有的地方窄得只能过一个人,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张浩劝道,“还是让二牛背你吧。”
贺晴连忙摇头。张浩也反应过来——这年代男女有别,二牛没结婚,贺晴已是人妇,这么做确实不妥。
他没再坚持,只道:“行吧,你累了就说一声,咱们歇会儿。”
贺晴点点头,咬着牙跟上队伍。山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气,却吹不散几人心里的沉重——这山区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难。
今天一行人走到山坳深处,终于见到一户农户家。
院里晾着几束干柴,篱笆墙歪歪斜斜,门口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男孩,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圈。
屋里走出一对老夫妻,老头肩上搭着块补丁摞补丁的毛巾,老太太手里还攥着没纳完的鞋底——看这情形,家里的壮劳力显然都出去上工了。
陪同的王海军悄悄跟张浩说,这村刘主任常来这边,老人家跟他熟络得很。
果然,老头一看见刘主任,就咧开缺了牙的嘴笑:“刘主任,今儿咋得空过来了?”
“石大爷,”
刘主任快步迎上去,指了指张浩几人,“上面领导来看看情况,您让小石头去叫下村长,让他过来一趟。”
“哎,好嘞!”
老头扭头冲院里喊,“小石头,快去找你村长叔,就说家里来贵客了,让他赶紧过来!”
那七八岁的小男孩应了声,扔下树枝就往坡下跑,布鞋踩在石子路上“噔噔”响。
“领导们快屋里坐,”
老太太擦了擦手上的线,热情地招呼,“看这一路的汗,快进来歇歇,我给你们烧口水喝。
张浩正觉得腿肚子发沉,便点头应了。可一迈进屋,他就忍不住皱了眉——屋里实在乱得很,墙角堆着半袋红薯,桌腿边缠着眼线,四壁被烟火熏得黑黢黢的,连房梁上都挂着层薄薄的烟油子。
“贺晴,坐。”张浩往炕沿指了指。
贺晴早就累得够呛,闻言也顾不上讲究,一屁股就坐下了,后腰抵着炕桌沿,长长舒了口气。
老太太手脚麻利,转身就去灶房舀水,粗瓷碗在手里磕碰出轻响。
刘主任连忙在一旁介绍:“石大爷,这是省里来的领导。”
“领导,这是石大爷,今年六十五了,身子骨还算硬朗。”
张浩赶紧上前,握住石大爷粗糙的手——那手上全是老茧,指关节肿得发亮。
“石大爷,您这岁数在这儿,可算高寿了。”他笑着说,“家里一共几口人啊?”
石大爷往炕沿上坐,叹了口气:“俩儿子。大儿子娶了媳妇,在公社砖窑上工;小儿子没成家,跟着修水库的工程队干活呢,俩月没回来了。”
“哦。”张浩点点头,目光扫过屋里,“大爷,我能四处看看不?”
“看呗看呗,”
石大爷摆手,“领导不嫌弃就中,咱这屋寒碜。”
堂屋不大,靠墙摆着个掉漆的木柜,柜顶上放着个豁口的陶罐,显然是老两口住的地方。
左边隔间挂着块蓝布帘,撩开一看,里屋摆着张木板床,铺着打补丁的褥子,该是大儿子夫妻俩的住处。
绕到屋后,一间低矮的棚屋是厨房,旁边还有间更小的房,只放着张旧木桌和两条长凳,想来是没成家的二儿子落脚的地方。
张浩的目光落在厨房的米缸上,伸手掀开木盖——心猛地一沉,差点红了眼眶。
缸底就铺着薄薄一层粮,高粱米里掺着些碎玉米,连缸底的陶土都隐约能看见,估摸着撑死够吃十天半月。
他盖上盖子,转身走到堂屋,看着正给贺琴递水的石大爷,声音有些发紧:“石大爷,您家这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