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将大地染成一片清冷的银白。今夜,月正圆。
小镇被一种无形的恐慌笼罩,家家户户早早闭门熄灯,空旷的街道上,唯有打更人老孙头那带着颤音的梆子声,以及风中若有若无的血腥预兆。
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司空摘星四人并未前往李府兴师问罪。既然看穿了对方“一石二鸟”的计策,他们便不会轻易入彀。
“李府是幌子,落霞山才是关键。”陆小凤站在客栈窗前,望着那轮圆满得令人心悸的月亮,“‘月亮’需要月圆之夜完成某事,而幕后黑手则需要我们被李家牵制。所以,他真正不想我们去的地方,就是落霞山深处,他进行‘仪式’的最终地点。”
花满楼颔首:“山中的寒意与冷梅香,在月圆之夜会达到顶峰。那份‘悲伤’……也愈发清晰了。”
“兵分两路。”陆小凤果断道,“司空,你去李府,不必硬闯,只需制造足够大的动静,让他们以为我们主力都在对付李家,拖住他们即可。”
司空摘星咧嘴一笑:“搅浑水?这个我在行!”话音未落,人已如轻烟般掠出窗外。
“西门,花满兄,我们直捣黄龙。”陆小凤眼中精光一闪,“去会一会这位‘月魄寒髓’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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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山深处,月光几乎被浓密的树冠完全遮蔽,只有零星的光斑洒落,林间弥漫着比前夜更刺骨的寒意,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冷梅清香。
花满楼闭目前行,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准的猎犬,追踪着那寒意的源头。西门吹雪紧随其后,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周身剑气内敛,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陆小凤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灵犀一指暗运,以防不测。
越往深处,地势越高,树木也逐渐变成了耐寒的针叶林。终于,在穿过一片迷雾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位于山巅的隐秘平台,平台边缘是万丈悬崖,对面正是那轮硕大无比的圆月,清辉毫无阻碍地笼罩着整个平台。平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祭坛或茅屋,而是一口天然形成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氤氲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潭边生长着大片大片的银星草与那酷似梅花的小白花。
而寒潭之畔,立着两个人影。
一人身着粗布麻衣,头发灰白,身形佝偻,正跪在潭边,小心翼翼地用玉碗舀起潭水,喂给身旁另一人。那人一身胜雪的白衣,长发如瀑,背对着陆小凤等人,身姿挺拔而孤寂,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与那纯粹的冷梅香。
“就是他!”花满楼低声道,语气肯定,“所有的气息,都源于此人。”
那佝偻的老者察觉到有人闯入,猛地回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和烧伤疤痕的脸,眼神却异常锐利,他厉声喝道:“何人擅闯禁地!”声音嘶哑难听。
而那白衣人,依旧背对众人,仿佛对他们的到来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轮倒映在寒潭中的明月。
陆小凤踏步上前,目光如电,扫过那老者,最终定格在白衣人身上:“月圆之夜,镇上数条人命,可是阁下所为?”
白衣人没有回头,却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音空灵剔透,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与磁性:“尘世污浊,唯月华清冷,可涤荡罪孽。负心之人,其血污秽,当以月华净之。”
“放屁!”陆小凤怒极反笑,“就因你所谓的‘净之’,便可随意夺人性命?你与那些负心之人,又有何区别?”
那佝偻老者猛地站起,挡在白衣人身前,嘶声道:“你们懂什么!主人她……她才是被这世间伤得最深之人!”他指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就是当年为护主,被那负心汉和他的新欢所害!主人她更是被推入这寒潭,虽侥幸不死,却身中奇寒之毒,性情大变,唯有在月圆之夜,借这至阴至寒的月魄与寒髓之力,才能稍解痛苦,维持生机!”
“月魄?寒髓?”陆小凤看向那口寒潭。
“月华之精为魄,寒潭之髓为引。”老者狂热地看着白衣人,“主人她已非凡俗,她是月下仙姝,是这落霞山真正的主人!”
“所以,那些死者……”花满楼语气带着怜悯,“并非简单的负心汉,而是与当年伤害你们主仆之事有关联之人?或者,仅仅是你们认为‘该死’的负心之人?”
“凡负心者,皆该死!”老者厉声道。
就在这时,那一直沉默的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下,她的脸清晰可见。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美丽得不似凡人,肌肤苍白近乎透明,仿佛由冰雪雕琢而成。她的眼睛是罕见的银灰色,里面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只有无尽的冰冷、悲伤,以及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她的容貌,竟与那废弃园子传说中自尽的“月娘”有七八分相似!
“你不是月娘,”陆小凤沉声道,“你是她的后人?还是……”
“镜花水月,徒惹尘殇。”白衣女子开口,声音依旧冰冷空灵,“名字早已遗忘,这皮囊,也不过是承载痛苦与寒意的容器罢了。”她抬起手,指尖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尔等既来,便留下,与这月色同寂吧。”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动,快得只剩下一道白影,直取陆小凤!指尖冰晶如同利刃,带着刺骨的寒意。
“好快!”陆小凤心头一凛,灵犀一指瞬间点出,与那冰晶指尖硬碰一记!
“叮!”一声脆响,陆小凤只觉一股极寒内力顺着指尖涌入,整条手臂瞬间麻木,骇然后退。
与此同时,那佝偻老者也怒吼一声,扑向花满楼,他武功路数诡异狠辣,竟也是高手。
西门吹雪的剑,终于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剑光,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直刺那白衣女子。剑意之冷,竟似要与那女子的寒气一争高下!
白衣女子首次露出凝重的神色,她身形飘忽,双手挥洒间,无数冰晶如同暴雨般射向西门吹雪,空气中温度骤降,连水汽都凝结成了冰雾。
西门吹雪的剑光在冰晶中穿梭,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清脆的鸣响和四溅的冰屑。他的剑,快、准、冷,而白衣女子的身法与寒气,则诡、幻、寒。两种截然不同的“冷”在这山巅月下激烈交锋。
陆小凤运转内力驱散手臂寒意,与花满楼联手,很快制住了那疯狂的老者。
另一边,西门吹雪与白衣女子的战斗已至白热化。女子虽身法诡异,寒气逼人,但西门吹雪的剑法已臻化境,剑意更是无坚不摧。百招过后,西门吹雪一剑挑飞了女子束发的玉簪,长发披散下来,他剑尖吞吐的寒气,已抵住了她的眉心。
女子身形顿住,银灰色的眼眸看着西门吹雪,又看了看那轮圆月,眼中那极致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流露出深埋的疲惫与无尽的哀伤。
“杀了我吧。”她闭上眼,“这寒髓蚀骨之痛,这月魄孤寂之冷,我早已厌倦。”
陆小凤走上前,叹了口气:“仇恨与偏执,才是真正的寒毒。你以月光净化他人,可曾净化过自己的心?”
女子沉默不语。
此时,司空摘星也赶到了山顶,咋舌道:“李府那边乱成一锅粥了,嘿嘿……嗯?这就解决了?”
案件似乎了结。但这白衣女子的来历,她与几十年前“月娘”的关系,那口神秘的寒潭,以及她话语中透露的信息,依旧笼罩着一层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