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暮色四合,为浦东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区笼罩上一层凝重的静谧。周志远站在走廊尽头,结束与阿力的通话,屏幕暗下去的同时,他眼底的寒芒却愈盛。他转身,看到张晓云依旧倚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脸色苍白,眼神里交织着未散去的惊悸与深切的同情。
“志远,”她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虚,“我们……真的能帮她吗?那个徐宏,听起来太可怕了。”
周志远走回她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事情既然找到了我们,就没有不管的道理。李梅曾是启航的核心成员,于公于私,我们都不能坐视她落入这等境地,更何况还有两个孩子下落不明。”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病房门,“但这件事比想象中复杂,牵涉到境外,对方绝非善类,我们必须谨慎。”
正说着,病房门轻轻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周先生,周太太,病人情绪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身体极度虚弱,神经系统的损伤也需要长时间的专业戒断治疗和康复。我们这里的设施虽然一流,但并非专门的戒断康复中心。我建议,等她情况再稳定一些,最好转入更具针对性的医疗机构。”
周志远颔首:“麻烦医生推荐最好的地方,费用不是问题。”
“上海有几家顶级的私人康复中心,保密性和专业性都很好,我可以立刻联系。”医生应道。
“有劳。”周志远说完,看向张晓云,“晓云,这几天恐怕要辛苦你多费心。李梅这边需要人照料,也需要信任的人沟通。公司那边我会安排,家里的事让陈叔多担待。”
张晓云立刻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她深知,此刻的李梅脆弱如风中残烛,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她彻底崩溃。
接下来的几天,周氏庄园的日常节奏依旧,却隐隐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紧绷。张晓云几乎每天都往医院跑,亲自盯着李梅的治疗,吩咐厨房炖了各式滋补的汤品,有时让老管家陈叔细心送去,有时则自己提着保温壶坐在病房里,陪着李梅说说话,虽然更多时候是李梅茫然地躺着,或是被噩梦惊醒后无声地流泪。
李梅的身体状况在精心的医疗和照料下略有起色,但精神上的创伤却难以愈合。她时常陷入惊恐状态,对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表现出极大的恐惧,只有在看到张晓云时,情绪才会稍微平复一些。她反复念叨着两个孩子的名字,忧心如焚,却又提供不出更多有效的线索,只记得在法国时被关押的大致区域和那栋别墅的模糊样子。
周志远则忙于调动资源。阿力的效率极高,几天后,一份关于徐宏的初步调查报告便加密发送到了周志远的私人邮箱。
深夜,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周志远点开文件,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徐宏,法籍华人,明面上是宏图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和欧陆地产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生意遍布巴黎、马赛、里昂以及国内几个沿海城市,涉及奢侈品、红酒、建材乃至一些灰色地带的艺术品交易。报告里附了几张偷拍的照片,画面中的男人四十岁上下,穿着考究,腕表价值不菲,面带笑容与人握手寒暄,看上去完全是个成功儒商的形象。
但阿力在报告中的备注却揭示了截然不同的真相:此人心机深沉,行事狠辣,极其擅长钻营法律空子和利用信息不对称牟取暴利。他与法国当地某些有亚裔背景的帮派组织关系暧昧,多次利用这些势力处理“商业纠纷”和“竞争对手”,其名下部分产业的资金流向也存在巨大疑点,怀疑涉及洗钱活动。
更令人注意的是,报告显示,徐宏目前人就在国内!他以考察项目和度假为名,近期频繁出入上海、三亚、深圳等地,身边伴有数名不同的女伴,竟都是些小有名气的模特和一位过气的电视剧女星,行事高调,挥金如土,俨然一副风流富商的做派。
然而,关于那两个孩子——一对刚满五岁的双胞胎男孩——的信息,却几乎为零。阿力动用了海外关系查询了法国的学校记录、医疗记录,甚至尝试定位,都一无所获。孩子们仿佛凭空消失了。报告末尾,阿力谨慎地写道:“老板,徐宏此人警惕性极高,且似乎有反侦察意识。孩子的下落被刻意隐藏,强行深查恐打草惊蛇。建议从长计议。”
周志远关闭文件,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徐宏在国内,而且如此招摇,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是狂妄自大,还是另有图谋?两个孩子被他藏在了哪里?是在法国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地点,还是……也被他悄悄带回了国内?
他拿起内线电话:“阿力,继续盯紧徐宏在国内的一切动向,包括他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事,去了哪些地方。记住,我要的是细节,但绝不能让他察觉。另外,孩子那条线不要放弃,换更隐蔽的方式,从照顾过他们的佣人、邻居,甚至他公司里可能知情的元老入手,迂回调查。”
“明白,远哥。”阿力在电话那头利落地应道。
挂了电话,周志远沉思片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打给了集团法务部的负责人,以咨询国际婚姻纠纷和儿童抚养权法律问题的名义,隐晦地开始进行法律层面的准备。
他知道,面对徐宏这样狡猾且与黑暗势力有牵连的对手,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极其小心。这不仅是一场救援,更可能是一场硬仗。他需要情报,需要策略,更需要一个能一举成功的万全计划。
而此刻,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张晓云刚刚哄着李梅喝完一小碗温热的鸡汤。李梅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眼神不再那么涣散。她看着张晓云,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声音细弱却清晰地问:
“晓云……周总……他是不是……在查徐宏?有……有我孩子的消息了吗?”
张晓云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温柔却不敢给出任何虚幻的希望:“志远已经在想办法了。但事情需要时间,尤其涉及到国外。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把身体养好,这样才能有精神等消息,对不对?”
李梅眼中刚刚亮起的一点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她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很难对付……徐宏他……他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你们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张晓云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语气坚定,“我们会小心的。你先安心休息。”
几天后,在李梅主治医生的建议和周密安排下,李梅被秘密转入了位于市郊一家以顶级保密性和卓越康复水平着称的私立疗养机构。这里环境幽静,安保严密,配有专业的戒断康复团队和心理医生,能够为她提供更系统、更安全的治疗。
转院过程低调而迅速,周志远动用了私人关系,确保了一切信息都被严格封锁,最大限度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
新的病房更像一个舒适的家居套房,窗外是郁郁葱葱的花园。李梅的情绪似乎在这种更安宁也更安全的环境里,略微平稳了一些。但张晓云知道,那深植于她内心的恐惧和对孩子刻骨的思念,绝非一日可以化解。
她依旧每天让厨房准备营养餐食,有时是陈叔开车送去,有时她忙完家里的事,也会亲自过去探望,陪着李梅在花园里稍微走一走,说些宽慰的话。
风暴似乎暂时隐匿于平静的海面之下,但周志远和张晓云都清楚,与徐宏的正面交锋,或许只是时间问题。而找到那两个失踪的孩子,则是解开所有死结的关键,也是抚平李梅无尽痛苦的唯一希望。
周志远书房的灯,常常亮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