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无声的悲怆。李梅虚弱地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缓慢地流入她的血管,仿佛在艰难地滋润一株濒临枯萎的植物。周志远和张晓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色凝重地听着她用破碎而颤抖的声音,撕开那段不堪回首的、如同地狱般的过往。
“他……他也是中国人……”李梅的声音嘶哑,眼神空洞地望着雪白的墙壁,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个让她万劫不复的男人,“叫徐宏……很早家里就移民去了法国……在那边……主要是做中欧之间的贸易和地产项目,规模做得不小……当初,我就是看中他精明、能干,处事圆滑,又同是华人……觉得亲切,有共同语言……”
她的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不知是对徐宏,还是对当年那个被爱情和表象蒙蔽了双眼的自己。
“刚结婚那会儿……还好……虽然能感觉他有些生意人的算计和冷漠,但对我还算体贴。”李梅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直到……直到我生下了那对双胞胎儿子……”
她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属于母亲的光彩,但随即迅速湮灭,被更深的痛苦取代。
“生完孩子……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精力也大多放在了孩子身上……他……他就渐渐变了。”李梅的身体开始轻微发抖,护士连忙上前轻声安抚,调整了一下点滴速度。
“他开始经常晚归,身上带着不同的香水味……手机设了重重的密码,碰都不让我碰……”她的声音里带着当初的绝望和此刻依旧残留的恐惧,“我跟他吵,跟他闹,他一开始还敷衍,后来就越来越不耐烦……直到……直到那次……”
李梅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屈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那是一次很重要的商业宴会……孩子们才五个多月……他非要我盛装出席,说都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夫人必须在场……”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病床的白色床单,“他……他根本就没安好心!他把我介绍给他的那些所谓‘客户’,不停地让他们给我敬酒,他自己也在一旁劝……我酒量本来就不算好,又很久没碰过酒了,很快就……就不省人事了……”
泪水无声地从她深陷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张晓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那冰冷的、骨瘦如柴的手指在剧烈颤抖。
“等我醒来的时候……”李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巨大的羞耻和崩溃,“我……我在一个陌生的酒店房间……身边……身边是……”她猛地闭上眼睛,浑身痉挛般地一颤,再也说不下去。
但周志远和张晓云已经完全明白了那未尽之语背后是怎样骇人听闻的肮脏与背叛!周志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下颌线绷得死紧,眼中翻滚着震惊与怒意。张晓云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同情。
“我疯了……我回去找他拼命……”李梅重新睁开眼,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沉浸在无尽的痛苦里,“可他……他却笑着对我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证明你对我还有价值,能帮我稳住客户’……价值……哈哈……价值……”她发出凄厉而绝望的冷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从那天起……我就彻底掉进地狱了……”李梅的声音变得麻木,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却无法掩饰,“无休止的争吵……冷战……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把女人带回家……我受不了,提出离婚,想要带走孩子……”
“他怎么可能答应?”李梅的眼神骤然变得尖锐而恐惧,“他说我要是敢离婚,就让我一辈子都见不到孩子,让我在法国活不下去……然后……然后他就开始变了法子……”
她猛地抓住自己的胳膊,仿佛那里有无形的针孔在灼烧。
“他先是说我精神压力太大,睡眠不好,‘好心’地给我一些糖或者巧克力,说是能让我放松……我那时候已经快崩溃了,就信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悔恨的颤抖,“后来……后来就离不开那些东西了……剂量越来越大,种类也越来越杂……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糖,不是普通的巧克力……”
周志远和张晓云的心猛地一沉——最可怕的猜测被证实了。
“我成了瘾君子……彻底被他控制了……”李梅的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干涩的悲鸣,“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不然就没有‘糖’,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我根本扛不住……他利用我……去讨好、去勾结、去完成那些肮脏的交易……我……我甚至……”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羞耻感让她几乎窒息。
“后来……我身体垮了,精神也彻底垮了,对他而言,连最后一点‘价值’也没有了……”李梅的眼神变得空洞而绝望,“他就把我锁了起来……锁在别墅后院一个堆放杂物的废弃工具房里……窗户钉死了,门从外面反锁……每天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佣人按时给我送一点冰冷的剩饭,保证我不饿死……然后……然后每天会给我一点点‘糖’,刚好够吊着我的命,让我不至于戒断发作得太厉害死掉……” 前些天听两个佣人。在外面说。他和别的女人出国旅游去了。我趁着佣人进来送饭。将门夹住佣人的头,狠狠用拳头砸。佣人被打晕。我冲进别墅,拿到了证件和一些钱。才回来的。
张晓云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周志远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腔中怒火翻腾,他从未想过,自己曾经那般看重欣赏的下属,竟会在异国他乡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我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李梅猛地抬起头,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周志远的衣袖,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属于母亲的疯狂和祈求,“他不让我见他们!一次都不让!我隔着窗户听到他们在花园里玩闹的声音……我拼命喊他们的名字……可是他们听不见……听不见啊!周总!晓云!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他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徐宏他不是人!他会害了孩子的!求求你们!”
她情绪过于激动,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监控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护士和医生立刻冲了进来进行安抚和处理。周志远和张晓云被请出了病房。
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两人久久无言。窗外是上海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片盛世光景。而病房内那个枯槁的女人所诉说的,却是一个发生在遥远国度、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真实而残酷的人间地狱。
周志远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掏出手机,走到走廊尽头,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冷冽如冰:
“阿力,立刻给我查一个人。徐宏,男,大约四十岁左右,法籍华人,主要在法国和国内从事贸易和地产生意。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底细,越详细越好。包括他在法国的住址,公司情况,以及……家庭情况,特别是他两个年幼儿子的现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补充道:“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包括国际层面的。记住,要绝对保密,不要打草惊蛇。”
挂了电话,周志远转身,看着依旧沉浸在震惊与悲伤中的妻子,缓缓道:“这件事,我们不能不管。”
不仅仅是因为旧日的情分,更因为那背后触及了作为一个人的基本底线和良知。那个叫徐宏的男人,其行径之卑劣恶毒,已然超出了周志远所能想象的极限。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心底悄然凝聚。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似乎正将他的视线,再次引向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国际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