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拐弯！”诸葛铁牛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在说。
他已经能清晰地“听”到管道深处传来的声音。
招财粗重、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上下牙齿因为剧痛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磕碰打颤，发出细碎而令人心碎的“咯咯”声。
王建军打了个手势，队员们立刻放轻脚步，呈扇形散开，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转角处。
王建军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防爆盾护在身前，一步跨过转角。
手电光柱瞬间将管道尽头那片狭小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招财蜷缩在那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旧玩偶。
银灰色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搐而不断颤抖，右后腿上那支粗大的麻醉针管还醒目地插在肌肉里，随着它的颤抖而微微晃动。更可怕的是它的眼睛。
左眼还残留着一丝挣扎的灰蓝色，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天空。
而右眼，已彻底被狂暴的猩红吞噬。
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在它脸上割裂开，如同两块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碎玻璃，折射出混乱到极致的痛苦和茫然。
它金属化的右爪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已经半凝固的血迹，在强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当光线突然照到它时，它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充满威胁的低吼，身体瞬间绷紧，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招财。”
诸葛铁牛从王建军身后缓缓走出，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是我，铁牛。别怕，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我们是来帮你的。”
他慢慢蹲下身，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威胁，同时将“众生和鸣”的能量化作最温和的暖流，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小心翼翼地包裹过去。
【检测到目标对“人类帮助”产生强烈应激反应！污染指数瞬间反弹至82%！】
【和谐能量 - 30 点（当前 7930 点）！精神连接遭遇强烈抗拒！】
招财的抗拒如同实质的尖刺，狠狠扎在诸葛铁牛的意识里。
他的心猛地一沉。司马金元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不仅扭曲了招财的身体，更是在它灵魂深处种下了对“人类”这个概念的极端恐惧和仇恨。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帮助者”，带给它的只有冰冷的器械、刺骨的疼痛和无尽的黑暗。
他不再说话，不再试图靠近。
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维持着精神连接，一遍又一遍，固执地传递着那些属于“家”的温暖意念。
是出租屋里午后阳光晒过旧被子的蓬松味道，是旺财傻乎乎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它耳朵的痒意，是李大芬用那把掉了齿的木梳，一边唠叨一边小心翼翼给它梳理打结毛发的轻柔力道，是王翠花偷偷把舍不得吃的鱼尾巴放在它破碗里时，那带着油烟味的慈祥笑容……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管道里只有招财粗重的喘息和队员们紧张的呼吸声。
渐渐地，奇迹发生了。
招财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它喉咙里威胁的低吼变成了断续的、带着困惑和痛苦的呜咽。
那双分裂的眼睛里，猩红的凶光如同退潮般，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褪去了一点点，被挤到边缘的灰蓝色重新占据了一丝地盘。
它试探性地，将那只没有金属化的、相对完好的左前爪，极其轻微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爪尖在布满灰尘的金属板上刮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管道里却如同天籁！
诸葛铁牛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他保持着精神连接的稳定，正准备再尝试靠近一点——
“嗡——！！！”
整个通风管道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如同有一头巨兽在外面疯狂地撞击。
头顶和四壁的金属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哐当！哐当！”巨响，大片的、暗红色的铁锈碎屑如同血雨般簌簌落下。
一股极其刺鼻、带着强烈杏仁甜腻气息的化学品味道，如同毒蛇般顺着管道内原本微弱的气流，猛地倒灌进来。
“咳咳，什么鬼东西！”一个队员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铁牛！小心！c区通风管道被人为破坏了！有人在往里面灌刺激性气体！”
赵胜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从对讲机里嘶吼出来，电流杂音都压不住那份紧迫，“我们正在排查内鬼！你赶紧想办法带招财离开那里！快！”
诸葛铁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内鬼！司马金元的手竟然真的伸进了“蜂巢”内部。
他们算准了招财躲在通风管道里，要用这种最卑鄙、最残忍的方式，把它彻底逼疯。
逼它冲出去伤人，坐实它“不可控凶兽”的罪名。
他立刻屏住呼吸，顾不上呛人的气体灼烧着喉咙和眼睛，猛地加速向前冲去。
果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管道连接处，厚重的金属管壁被暴力撬开了一个狰狞的豁口。
大量黄绿色的、带着浓烈杏仁味的刺鼻气体正如同毒雾般，从豁口处“汩汩”地涌入管道，迅速弥漫开来？
招财首当其冲。
它被这突如其来的毒雾呛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干呕，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痉挛着。
更可怕的是，那刚刚被诸葛铁牛艰难安抚下去一丝的狂暴，在这剧烈的痛苦刺激下，如同浇了汽油的烈火，轰然反扑。
它眼中的猩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瞬间将那一丝灰蓝彻底吞噬。
喉咙里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充满无尽痛苦的尖利嘶吼。
“招财！快跟我走！离开这里！”诸葛铁牛强忍着双眼被气体刺激产生的剧痛和泪水，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把将剧烈挣扎、痛苦翻滚的招财紧紧抱进怀里。
小家伙在他怀中疯狂地踢打、撕咬，金属化的爪子带着风声划过他的手臂，瞬间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但他咬紧牙关，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它颤抖的身体，用自己相对宽厚的后背，尽可能地挡住汹涌而来的毒气。
“别怕！看着我！是我！铁牛！”他一边咳嗽，一边在招财耳边嘶吼，将“众生和鸣”的能量不顾一切地催发到极致！温暖的金色光芒如同实质般包裹住他和招财，艰难地抵御着毒气的侵蚀和精神污染的疯狂反扑，“我们出去！去找旺财！去找李大芬！回家！回家吃你最喜欢的火腿肠！整根的！都是你的！”
“旺财”…“火腿肠”…“回家”…
这几个简单的词语，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微弱火苗，穿透了招财被痛苦和狂暴淹没的意识。
它剧烈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艰难地抬起头，那双被猩红彻底占据的眼睛，透过泪水和生理性的痛苦，死死地看向诸葛铁牛的脸。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茫然，像一个在暴风雨中迷路、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但在那猩红的最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招财”的委屈和依恋，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光，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检测到目标对“家”及“旺财”产生强烈积极联想！污染指数暂时降至75%！】
【和谐能量 - 500 点（当前 7430 点）！“众生和鸣”能量严重透支！警告！】
“好孩子…坚持住…我们回家…”诸葛铁牛抱着招财，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环顾四周，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弥漫的黄绿色毒雾中显得浑浊不清。他猛地看到侧上方管道壁上，有一个被铁锈覆盖、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的圆形检修口盖板。
“快！这边！”他嘶哑地喊着，抱着招财，手脚并用地沿着管道壁上冰凉的金属爬梯，奋力向上攀爬。
每向上一步，都感觉肺部像被火焰灼烧。
招财在他怀里发出微弱的呜咽，身体依旧在轻微地抽搐，但那股毁天灭地的狂暴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黄绿色的毒雾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贪婪地舔舐着他的脚踝。
下方，王大喇叭那破锣嗓子通过平板电脑外放的直播声，穿透层层管壁，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带着一种小人得志的、令人作呕的亢奋：
“家人们快看啊！特调局把这么危险的变异凶兽藏在这种地方！通风管都搞破了！这分明是想掩盖真相！今天我们要是不把它揪出来！明天它就可能出现在你家楼道里！咬伤你的孩子！撕碎你的宠物！支持‘速效和谐’！还我安全社区！”
直播镜头里，几个穿着“市政维修”制服、却一脸凶悍的男人，正拿着沉重的撬棍和破拆工具，猛砸着通风管道的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哐！”声。
周围挤满了举着手机拍摄、脸上混杂着恐惧、兴奋和猎奇表情的居民，如同围观一场盛大的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