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的碧水湾社区，晨雾还没散尽，菜市场的鱼腥气就顺着风钻进了广场。
诸葛铁牛蹲在健身角的石凳旁，看着李大芬用红粉笔在地上画新舞步图谱，粉灰在晨光里飘得像萤火虫。
他的电动车筐里装着刚从刘春花包子铺抢来的热乎肉包，塑料袋上的油印在车筐底板洇出片不规则的黄渍
—— 那是昨晚直播到凌晨三点，忘了擦的。
“铁牛快看这个！” 李大芬突然把粉笔往兜里一揣，羊毛卷上沾着的粉灰簌簌落在蓝布围裙上，“张屠户他二小子连夜编的，说这队形能拼出‘保卫广场’四个大字！”
她踩着双红绸舞鞋，在地上踩出串梅花状的脚印，鞋跟处的磨损痕迹像道月牙，是去年广场舞大赛磨的。
诸葛铁牛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白光把他眼下的乌青照得像片淤青的云。
推送通知来自 “都市速报” App，标题用加粗的红体字写着：
《惊！碧水湾社区广场舞噪音致癌，外卖员为抢地盘竟饲养凶兽》。
配图是张歪拍的照片，旺财对着镜头龇牙的样子被 p 得像头小狮子，背景里的健身角被裁得只剩个扭曲的太极轮。
“这啥玩意儿！” 王翠花的大嗓门从身后炸开，她手里还攥着半根油条，油渍滴在手机屏幕上，“这不是上周三孙百万那狗东西偷拍的吗？我亲眼看见他让那个戴墨镜的跟班蹲在树后头！”
她新烫的卷发气得直颤，别在发间的粉色绢花歪到了耳根。
诸葛铁牛滑动屏幕，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这种噪音就该禁！”“外卖员还养烈性犬？物业不管吗？”
“听说那广场要建和谐大厦，早该拆了”……
翻到第二十三页，才看到条微弱的反驳：“我住碧水湾，广场舞音响调得挺小声，那狗很乖的”，后面跟着串嘲讽的表情包。
【检测到大规模负面舆论，和谐能量 - 10 点（当前 675 点）。】
系统提示音刚落，赵胜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像是在移动的车里。
“孙百万找的公关公司是‘水军联盟’，昨晚买了十万条水军，还扒了你送外卖时被投诉的记录 —— 全是张冠李戴的。”
刹车声突然响起。
“我刚到特调局，技术组在查 Ip，你稳住，别硬碰硬。”
诸葛铁牛抬头时，正看见张大爷拄着拐杖往这边走。
老人的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松了线，晃悠悠地垂在肚子上，那是去年帮王翠花抬菜筐时崩掉的。
“铁牛，网上那些屁话别往心里去。”
他往诸葛铁牛手里塞了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颗剥好的煮鸡蛋，蛋白上还留着牙印。
“张屠户说这能补脑子，别被那些瞎话气糊涂了。”
广场东侧突然传来骚动。卖豆腐的张婶举着手机冲进人群，蓝布围裙上的豆渣抖得像下雪。
“快看这个！有人说我们广场舞队收了孙百万的钱，故意闹事拖延拆迁！”
屏幕上的帖子配了张合成的照片，李大芬和孙百万 “握手” 的样子被 p 得真假难辨，背景里的和谐大厦效果图闪着刺眼的光。
“放他娘的屁！” 李大芬的羊毛卷竖得像只炸毛的猫，她突然抓起石桌上的扩音喇叭，按键时的电流声刺得人耳朵疼：“都给我过来！咱开直播！让全天下看看咱碧水湾到底啥样！”
七点整的广场，晨练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
张大爷带着棋友们把石桌拼成个临时舞台，王翠花用红绸子在健身角围出个圈，上面别满了居民们连夜剪的纸花
—— 有牡丹、月季，还有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是小宝用蜡光纸剪的。
诸葛铁牛把手机架在太极轮上，镜头正好对着广场中央，赵胜男远程帮他开了直播，标题简单粗暴：
“碧水湾的早晨，欢迎来看”。
“大伙儿该干啥干啥！” 诸葛铁牛按下录制键时，手心里的汗差点让手机打滑，“就当这镜头不存在。”
最先入镜的是张大爷和王老哥。
两人在石桌上摆开象棋，楚河汉界两边的棋子磕得石板砰砰响。
张大爷捏着 “马” 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扭头对镜头说：“看见没？这广场的石板是十年前我们一锤一锤铺的，王老铁带病搬砖，累得咳血
—— 现在他儿子在国外读博，每次视频都问广场拆了没。”
王老哥突然接话：“上周三孙百万来拍照，还给我塞了两百块让我说广场舞吵，被我扔脸上了。”
【直播在线人数 127，和谐能量 + 5 点（当前 680 点）。】
镜头转向健身角时，李大芬正带着大妈们排练新舞步。
红绸舞扇在晨光里划出金色的弧线，扇面上 “夕阳红” 三个金字被汗水浸得发亮。
“别听网上瞎咧咧！”
她突然对着镜头停下动作，羊毛卷上的粉灰簌簌掉落，“我们音响开得比蚊子叫还小，上周三李老师的钢琴考级，我们还特意停了半天！”
站在后排的陈寡妇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段录音，里面的广场舞音乐确实模糊得像远处的蝉鸣。
【在线人数 532，和谐能量 + 15 点（当前 695 点）。】
卖豆腐的张婶推着三轮车经过镜头，铝盆里的嫩豆腐颤巍巍的像块白玉。
“我这豆腐用的广场井水，甜得很！” 她舀起勺井水递到镜头前，“孙百万说这水不干净？他上周还来买了三斤，说比超市的矿泉水好！”
王翠花突然挤过来，举着张照片：“这是他掏钱买水的收据，我特意让周大发开的！”
直播弹幕开始变得热闹。
“这豆腐看着真嫩”“大爷下棋挺有意思”“好像跟新闻说的不一样？”……
一条 Id 叫 “拆迁户小李” 的留言格外显眼：“我住隔壁小区，每晚散步都经过，音响真不大，那狗还跟我摇尾巴呢”。
【在线人数 1890，和谐能量 + 30 点（当前 725 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