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发明的“暖床”,一夜之间就成了清风寨最扎心的话题。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从后山的小院飞速传遍了整个山寨。
起初,大部分人和澹台明羽一样,压根不信。用泥巴和砖头砌个台子,在旁边的灶台烧个火,就能让整个屋子暖和得跟开春似的?扯淡呢。
可当越来越多的人,仗着胆子去赵衡屋门外“路过”,被那门缝里漏出的暖气一冲,再扒着窗户眼瞅见里面只穿单衣来回晃悠的人影后,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化成了火辣辣的羡慕和渴望。
“乖乖,只穿一件单衣都不哆嗦,这哪是屋子,简直是春天提前来了!”
“听说姑爷管这叫‘炕’,俺活了三十年,头回听说床还能自个儿发热的!”
“何止是床热,你们没感觉吗?整个屋子都干爽爽的,墙上连个水汽珠子都没有,比十个炭盆都顶用!”
尤其是那些拖家带口的喽啰,晚上回家看着自家孩子在冰冷的屋子里冻得小脸发紫,嘴唇发青,再想想赵家那两个在热炕上撒欢打滚、小脸红扑扑的娃,那心里就跟被一百只猫爪子同时挠一样,又痒又疼。
没过两天,澹台明烈和澹台明羽的住处也砌好了新炕。
火炕烤干的当晚,澹台明烈这位素来沉稳的清风寨大当家,破天荒地没在书房议事,而是盘腿坐在炕上,就着一碟炒豆子,自斟自饮了两杯朗姆酒。他平日里紧绷的脸庞,在温暖的烘烤下,难得地松弛下来,最后只长叹一声:“夺天地之造化!”
而澹台明羽,更是猴子进了蜜罐,直接抱着被子在炕上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逢人就吹,唾沫星子横飞,说自己舒坦得骨头都快酥了,这辈子的冬天就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连大当家和二当家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这下,整个清风寨都疯了。
几个相熟的头领最先坐不住,纷纷提着酒肉上门“拜访”赵衡。普通喽啰们则没这个脸面,只能眼巴巴地围在周有田身边,一口一个“周大哥”,好话说尽,就盼着能早点轮到自己家。
就连刚刚归顺不久的李铁山和张远,也拉下老脸,跟着人流找了过来。
当他们走进赵衡的屋子,那股干燥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时,两个纵横山野多年的汉子,齐齐愣在原地。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说的震撼。
神机弩的威力,他们见过;运筹帷幄的谋略,他们领教过。但那些,都属于战争,属于杀伐,虽然令人敬畏,却也冰冷得有距离。
可眼前这个火炕,它不杀人,不争霸,它只是为了让住在山上的人,能过一个不挨冻的冬天。
这种润物无声的手段,这种从最根本处改善所有人生活的能力,远比千军万马的威慑,更能收拢人心。
李铁山心中百感交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清风寨的凝聚力如此之强,为什么从澹台明烈这个大当家到普通喽啰,都对赵衡死心塌地。因为这个男人,给他们的不仅仅是活路和前程,更是一个温暖的,名为“家”的地方。
“先生大才,我等五体投地。”李铁山发自肺腑地躬身行礼,这一次,再无半点被迫的意味。
然而,新的问题也来了。
全寨上下几千口人,上千个住处,光靠周有田和施工队那几个泥瓦匠,就算把他们掰成八瓣使,砌到明年冰雪消融也完不成任务。
看着山寨里那一张张冻得发红、却充满期盼的脸,赵衡大手一挥,做出了一个决定:“开班授课,全民砌炕!”
他让周有田带人准备了大量的青砖、黄泥和石板,在校场旁边开辟了一块空地,当做临时“教学基地”。
接着,赵衡将火炕的结构图画得更大、更清晰,标注上每一个部件的尺寸和名称,挂在了一块大木板上,搞得跟后世的工地安全须知似的。
“想学砌炕的,都过来!”
一声令下,黑压压的人群立刻围了过来,有原来山寨的老人,也有大量马刀寨新降的青壮。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中闪烁着求知的火光,比当初学认字时还热切。
赵衡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充当“讲台”,拿着一根木棍,指着图纸,用最糙的白话开始讲解。
“都看好了!这叫灶门,烧火的口,别给老子砌小了,不然柴都塞不进去!这是烟道,核心技术,要这么拐弯,热气才能走得匀,别自作聪明给拉直了!还有这个,烟囱!必须高过房顶,接口处用湿泥糊严实了,谁家要是漏烟把自己熏死在炕上,可别怪我没提醒!”
他讲得口干舌燥,下面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理论课讲完,就是实践操作。周有田带着几个已经出师的工匠,当场演示如何打地基,如何砌墙,如何封顶。
“先生,这黄泥里是不是得和上麦秸碎?”一个原马刀寨的汉子,以前在家干过泥瓦匠,壮着胆子提问。
“问得好!”赵衡赞许地点点头,“和上切碎的麦秸或者干草,泥坯干了之后就不容易开裂。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王大锤!”汉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胸膛挺得老高。
“好!王大锤!你以后就负责教大家怎么和泥!”
“是!”王大锤一声爆喝,兴奋得差点当场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一时间,整个教学现场气氛无比热烈。赵衡又从人群中挑出了几个脑子活泛、手脚麻利的人,让他们当“小组长”,负责带领一帮人实际操作。
天气虽然寒冷,但是丝毫不影响这些人对“砌炕”的热情。
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基建”运动,就在这寒冬里,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整个清风寨,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干得热火朝天的汉子。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群,互相帮忙,彼此指点。今天你帮我家砌,明天我帮你家垒。
那些新加入的马刀寨降卒,起初还有些拘谨和隔阂。但在这共同劳动的过程中,在这一砖一瓦的搭建里,在夜晚分享同一铺火炕的温暖中,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壁垒也悄然融化。
一个清风寨的老人砌歪了砖,一个马刀寨的降卒嘿嘿一笑,伸手就给扶正了,两人相视一笑,什么隔阂都没了。
他们开始真正地将自己视为清风寨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