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凝固了亿万载的棺椁。
意识在绝对的虚无中沉浮,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唯有灵魂最深处,两点烙印如同对峙的星辰,散发着截然不同的寒意。
一点,是冰冷的暗银,如同冻结时空的魔眼,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审判与诅咒,一遍遍试图将最后一点意识彻底冰封。另一点,则是暗沉的青铜,沉重、内敛,如同浸透万古血火的不屈战旗,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暖意,死死抵住那暗银的侵蚀。
在这冰与火的拉锯中,一点微弱的火星,艰难地维系着不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股冰冷粘稠的“水流”,如同从宇宙最古老的墓穴中涌出的寒泉,无声无息地漫过躯体。
是那暗蓝色的归墟潮汐。
它并非狂暴的乱流,而是死寂的、缓慢的、带着抹杀一切生机与能量的绝对冰冷。潮汐漫过之处,赵逆仙残破躯体上的焦黑血痂、冻结的冰尘、甚至残留的星辰死意尘埃,都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泡沫,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麻木的感知,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每一寸枯竭的血肉,刺向那点守护灵魂的暗沉烙印!
“呃……”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呻吟,终于冲破了意识的冰封。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封了万载,在剧痛与寒冷的双重刺激下,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被一层粘稠流动的暗蓝“水膜”覆盖。冰冷,沉重,死寂。这是她唯一的感觉。
身体……感觉不到了。仿佛只剩下一点意识,被困在冰冷的海底。
她艰难地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珠。
暗蓝色的潮汐如同活物,正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她身下这块作为“棺椁”的巨大星辰岩块。岩石表面在潮汐冲刷下,如同风化的沙堡,无声地剥落、消融,边缘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她的身体,如同被镶嵌在岩石中的化石,暴露在潮汐中的部分——后背、左腿、仅剩白骨的右臂——覆盖上了一层流动的暗蓝色冰晶。这冰晶并非冻结,更像是……一种缓慢的同化!她的血肉、骨骼,正在被这归墟潮汐强行分解、转化、吸收!
剧痛!源自生命本源被强行剥离、同化的剧痛,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折磨着她刚刚苏醒的意识!
更可怕的是,灵魂深处那道暗银烙印,在这精纯归墟潮汐的滋养下,竟……微微亮起!冰冷的诅咒意志变得活跃,侵蚀之力骤然增强!守护的暗沉烙印光芒被压制,传递出的暖意变得极其微弱。
内外交攻!肉身在被归墟潮汐同化,灵魂在被暗银烙印冻结!
死亡的倒计时,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沉重感,如同冰海深处燃起的一点星火,猛地从她紧贴岩面的左手掌心传来!
是那柄青铜断矛!
它依旧斜插在身前的岩块上,大半矛身已被暗蓝潮汐覆盖,流动的冰晶正试图侵蚀布满裂痕的青铜。然而,就在赵逆仙意识苏醒、掌心重新感受到那冰冷矛柄的瞬间,矛身深处,那沉寂的暗沉烙印,仿佛被主人不屈的意志唤醒,猛地……亮了一下!
一股沉重、悲怆、却带着守护之意的暖流,顺着冰冷的矛柄,艰难地穿透归墟潮汐的阻隔,缓缓流入赵逆仙枯竭的躯体!
这暖流,如同最后的强心剂!
道胎深处,那点早已熄灭、只剩一缕青烟的青铜火种,在这同源力量的滋养与赵逆仙求生意志的共鸣下,竟……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丝比发丝更细的青铜色光芒,如同穿越无尽黑暗的微光,艰难地……从青烟中亮起!
与此同时,枯竭道胎的另一个角落,那枚龟裂蛰伏的凶兵矛锋,在感应到外界精纯到极致的归墟潮汐之力后,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猛地……悸动起来!细微的暗金矛尖幽芒闪烁,冰冷的意志疯狂冲击着被斩断的烙印节点,试图重新建立连接,吞噬这送上门来的饕餮盛宴!
内外夹击!归墟潮汐在侵蚀肉身,暗银烙印在冻结灵魂,凶兵在觊觎力量!
赵逆仙混沌的眼眸中,那点刚刚亮起的青铜微光,在重重绝境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与决绝!
“滚开!”一个无声的咆哮在她灵魂深处炸响!
她残存的意志,如同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
引导那流入体内的、源自青铜断矛的沉重暖流,狠狠地……撞向道胎深处那枚蠢蠢欲动的凶兵矛锋!
同时,她将灵魂深处那点被暗沉烙印守护的“逆”之意志,混合着新生的青铜火种微光,化作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向灵魂深处那道蠢蠢欲动的暗银烙印!
轰——!
无声的碰撞在意识层面炸开!
凶兵矛锋被这突如其来的同源沉重力量狠狠撞中,龟裂的矛锋虚影剧烈震颤,刚刚凝聚的一丝吞噬之力瞬间溃散,传递出被“背叛”的狂怒!暗银烙印被那蕴含不屈战意的意志重锤砸中,冰冷的侵蚀之势猛地一滞!
趁此间隙!
赵逆仙猛地将左手从冰冷的潮汐中抽出!布满裂痕的白骨手掌,不顾一切地、死死握住了斜插在岩块上、同样被暗蓝冰晶覆盖的青铜断矛矛柄!
双手紧握!
嗡——!!!
更加清晰的沉重暖流涌入体内!那点新生的青铜火种光芒骤然强盛一分!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感,从枯竭的躯体深处涌现!
她借着这股力量,强忍着被潮汐侵蚀的剧痛和被凶兵反噬的眩晕,猛地……从趴伏的姿态,挣扎着……半跪起来!
暗蓝色的归墟潮汐淹没到她腰间,冰冷粘稠,疯狂地侵蚀着她的下半身。她仅剩白骨、布满裂痕的右臂死死支撑着身体,左臂紧握矛柄,布满血污和冰晶的头颅艰难抬起,混沌的眼眸燃烧着青铜色的不屈战焰,死死盯着前方缓慢流淌、仿佛无始无终的……暗蓝死潮!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撕开这潮汐!
“助我!”她在灵魂深处,朝着那柄沉寂的断矛,朝着那点守护的烙印,发出无声的呐喊!
仿佛是回应她的决绝——
嗡!!!
她紧握的青铜断矛,矛身之上覆盖的暗蓝冰晶,竟……开始极其缓慢地……消融!不,不是消融,更像是……被矛身深处重新亮起的暗沉血光……强行吞噬、转化!
那布满裂痕的青铜矛身,在吞噬了部分归墟潮汐之力后,暗沉的血光如同微弱的脉搏,开始极其缓慢地……跳动起来!一股沉重、内敛、仿佛在积蓄力量的意志,从冰冷的矛柄中传递出来!
同时,赵逆仙道胎深处那点青铜火种,在与矛身意志的共鸣下,光芒稳定下来,并开始极其缓慢地汲取、转化着流入体内的那部分同源暖流!
这转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
她仅剩白骨、支撑着身体的右臂,那些布满裂痕的暗沉骨茬,在青铜火种力量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弥合着裂痕!新生的骨质不再是纯粹的暗沉青铜色,而是……在青铜的底色上,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暗金色泽!
这暗金,并非凶兵的冰冷与毁灭,而是……一种经过归墟潮汐淬炼、融合了青铜不朽战意的……新生骨质!一种承载毁灭、却只为抗争而生的……凶骨!
凶骨成!
虽然只是右臂骨骼的细微变化,却带来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支撑身体的右臂,瞬间感觉稳固了许多!
“吼——!”赵逆仙喉咙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布满血丝的青铜战瞳死死盯着前方的归墟潮汐!她双手紧握青铜断矛,将体内那点新生的力量——凶骨的支撑、青铜火种的燃烧、断矛传递的沉重战意——全部灌注于双臂!
然后,朝着前方缓慢流淌、散发着无尽死寂的暗蓝潮汐……狠狠……刺出!
没有璀璨的光芒,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沉重到仿佛能压塌空间的……暗沉血影!
嗤——!
矛尖刺入暗蓝潮汐的瞬间,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粘稠的油膏!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法则层面的排斥与湮灭!
以矛尖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混合着暗沉血光与暗蓝冰屑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周围缓慢流淌的归墟潮汐,竟被这沉重的一矛……硬生生……排开、撕碎出一个丈许方圆的……短暂空洞!
空洞之外,暗蓝潮汐依旧死寂流淌。空洞之内,冰冷的死意被暂时驱散,连灵魂深处那道暗银烙印的侵蚀之力都微微一滞!
成功了?!
虽然范围极小,时间极短,但这沉重一矛,竟真的撼动了这代表宇宙终焉的归墟潮汐!
一股难以言喻的振奋,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流过赵逆仙枯竭的心湖!
然而,这振奋只持续了一瞬。
嗡!
被她一矛暂时排开的归墟潮汐,仿佛被这蝼蚁的挑衅彻底激怒!一股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带着抹杀一切异端意志的恐怖压力,如同无形的亿万钧重水,猛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噗!
赵逆仙如遭重击,半跪的身体猛地一沉!支撑的凶骨右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生的骨裂痕再次浮现!紧握矛柄的双手虎口瞬间崩裂,鲜血刚涌出就被暗蓝潮汐冻结、吞噬!道胎中那点青铜火种剧烈摇曳,灵魂深处的暗沉烙印光芒被压制!
排开的空洞瞬间缩小!恐怖的归墟压力如同无数只冰冷的巨手,要将她连同那柄断矛一起……彻底碾碎、同化!
“呃啊——!”赵逆仙双目赤红,牙龈咬出血来!她疯狂催动凶骨之力、青铜火种、断矛战意,死死顶住这恐怖的挤压!暗沉的血光在矛身与她的双臂间流转、共鸣,与那暗蓝的归墟死意激烈对抗、湮灭!
僵持!绝望的僵持!
她的力量在飞速消耗,而浩瀚的归墟潮汐,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她紧握的青铜断矛矛柄末端,那焦黑的、被抹平新生凶兵的断茬处,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星芒,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尘埃,悄然……亮起!
不是青铜血光,不是归墟暗蓝,而是……一种带着寰宇星鉴特有洞察气息的……纯净星光!
“逆…仙…”
一个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熟悉、带着无尽疲惫与温柔的声音,竟……从那点星芒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战乾坤?!
赵逆仙心神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矛柄末端!
那点星芒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却顽强地亮着。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点残存的意志印记,在归墟潮汐的恐怖压力和赵逆仙不屈战意的强烈共鸣下,被强行唤醒、并依附在了这柄曾承载他最后星鉴之力的青铜断矛之上!
“星…鉴…残…痕…附…于…葬…星…”
“潮…汐…之…力…可…为…引…”
“燃…我…残…意…铸…矛…灵…”
“助…你…破…此…归…墟…牢…”
断断续续的意念,带着诀别般的温柔与决绝,清晰地传入赵逆仙的意识!
他竟将自己的最后一点残存星鉴印记,主动融入了这柄名为“葬星”的青铜断矛!并要以这点残意为核心,引动归墟潮汐之力为燃料,燃烧自身,铸就短暂的矛灵之身!
“不——!”赵逆仙在灵魂深处发出悲怆的嘶吼!战乾坤已经为她燃烧过一次,连星核碎片都彻底湮灭!这点最后的印记若再燃烧,便是……真正的、永恒的消逝!
“此…身…早…为…炬…”
“唯…愿…照…汝…途…”
“逆…仙…接…引…”
战乾坤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释然。那点依附在矛柄末端的星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微弱却无比精准的寰宇星鉴洞察之力,瞬间锁定了周围归墟潮汐中几处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
与此同时,一股纯粹而炽热的“引燃”意志,顺着矛柄,无比清晰地传递给了赵逆仙!
来不及悲伤!来不及犹豫!
赵逆仙双目含泪,布满血污的脸上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狠与决绝!她猛地将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凶骨的支撑、青铜火种的燃烧、以及对同伴牺牲的无边悲愤——化作最纯粹的“逆”之意志,疯狂地……灌注进手中的葬星断矛!
“乾坤——!!!”
一声混合着血泪的咆哮,响彻这方死寂的潮汐空间!
嗡——!!!!
葬星断矛,在这双重意志的灌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
矛身之上,那些暗沉的血光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燃烧!布满裂痕的青铜表面,无数细密古老的符文彻底亮起、燃烧!而在矛柄末端,那点纯净的星芒,在赵逆仙意志的接引和归墟潮汐的“燃料”灌注下,轰然……爆燃!
一道凝练到极致、由暗沉血光为骨、纯净星焰为锋的……虚幻矛影,带着洞穿万古虚妄、撕裂归墟枷锁的绝对意志,自矛尖……轰然延伸而出!
星焰铸矛灵!以残魂为芯,以归墟为炉,以不屈为火!
这虚幻的星焰矛灵出现的刹那,周围那恐怖挤压的归墟潮汐压力,竟……被硬生生排开数尺!冰冷的死意在炽热的星焰面前如同冰雪消融!
“破——!!!”
赵逆仙与战乾坤残存的意念,在矛灵成型的瞬间,合二为一,发出石破天惊的怒吼!
她双臂肌肉坟起,凶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手中那柄燃烧着星焰的葬星之矛,朝着前方那浩瀚无垠、死寂流淌的暗蓝归墟潮汐……狠狠……刺出!
嗤啦——!!!!
星焰矛灵所过之处,粘稠的归墟潮汐如同烧红的利刃切开的凝固油脂,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笔直的、燃烧着血色星焰的……通道!
通道尽头,不再是死寂的暗蓝,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埋葬着无数破碎星辰与神魔尸骸的……黑暗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