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城门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守城的士兵们望着远处尘烟滚滚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惶恐。当那支衣衫褴褛、旗帜残破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时,不少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出发时气势如虹的三十万大军,回来竟只剩下这区区数千残兵。
袁绍坐在一辆破损的马车里,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曾经不可一世的河北霸主,此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眼神空洞地望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邺城的百姓们躲在街角,偷偷打量着这支败军,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却没人敢上前迎接。
“袁公,到了。”审配掀开帘子,声音低沉。马车停在袁府门前,朱漆大门依旧气派,却衬得这支败军愈发狼狈。
袁绍被亲卫搀扶着下车,脚步虚浮地踏上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刚进府门,就见逢纪、辛毗等谋士迎了上来,他们脸上的焦急显而易见,却在看到袁绍这般模样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都……都坐吧。”袁绍瘫坐在堂上的太师椅里,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说说吧,邺城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逢纪上前一步,躬身道:“回袁公,邺城尚有五万守军,各郡县兵马加起来约有十万,只是……多是郡县兵,战斗力远不如主力。”他顿了顿,补充道,“牵招将军已从兖州撤退,正率军往邺城赶来,预计三日后可到,兵力约五万。”
“十五万……”袁绍苦笑一声,“十五万兵马,要守偌大的冀州,怕是不够啊。”
辛毗忧心忡忡道:“袁公,昌乐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开,各郡县人心惶惶,不少官吏都在暗中联络汉军,若不尽快拿出对策,恐怕不等刘进打来,冀州就先乱了。”
袁绍闭上眼睛,胸口一阵发闷。他经营冀州数十年,自以为根基稳固,却没想一场大败竟让人心动摇至此。
“刘进下一步,必然会从青州、兖州两路进攻冀州。”逢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眼中闪过一丝焦虑,“青州有李靖的十万兵马,兖州有秦琼的十万大军,两面夹击,邺城危矣!”
袁绍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冀州落入刘进之手?”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逢纪话锋一转,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并州的位置,“袁公请看,薛仁贵奉刘进之命北上并州,平定胡人余部,如今并州兵力空虚,防守薄弱。我等可趁机攻下并州,将其作为缓冲之地。若冀州不保,还能退往并州,凭险据守,再图后计。”
“攻并州?”袁绍一愣,“飞狐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军刚遭大败,怕是难以攻克吧?”
“飞狐关虽险,守军却只有数千。”逢纪解释道,“薛仁贵带走了并州大半精锐,留下的多是新募士兵,战斗力有限。我等若集中兵力,以雷霆之势强攻,未必没有胜算。”
他看向袁绍,语气恳切:“袁公,这是眼下唯一的活路!拿下并州,进可攻退可守;若坐失良机,等刘进大军压境,我等只能束手就擒!”
审配也点头附和:“逢纪所言极是。牵招将军的五万兵马久经战阵,若能与邺城兵马合兵一处,共攻飞狐关,胜算极大。”
袁绍沉默良久,终于咬了咬牙:“好!就依你们之计!传我命令,命袁熙为先锋,率三万兵马先行,待牵招大军抵达,合兵一处,务必拿下飞狐关,攻占并州!”
“袁公英明!”众人齐声应道。袁绍看着地图上的并州,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或许,这真的是他最后的机会。
三日后,邺城城外的校场。
袁熙身披亮银甲,腰悬佩剑,正站在点将台上,接受三万士兵的参拜。他是袁绍的次子,自幼养尊处优,虽也读过兵书,却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此刻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得意。前段时间袁谭领兵大败,在袁熙看来,这次他要是能大胜,那日后他就能继承袁绍的官职。
“诸位将士,”袁熙拔出佩剑,指向北方,“刘进小儿欺我太甚,昌乐一战,我河北儿郎折损惨重!今日,我等奉袁公之命,讨伐并州,重振我军声威!待拿下飞狐关,美酒佳肴,金银美女,少不了你们的!”
士兵们稀稀拉拉地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敷衍。他们多是邺城的守军,虽然没亲眼见过昌乐败军的惨状,但却早已对汉军心生畏惧,若不是军令如山,谁也不愿去打这吉凶未卜的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支兵马浩浩荡荡地驶来,为首的将领身披玄甲,手持长枪,正是从兖州撤退回来的牵招。
“末将牵招,参见二公子!”牵招翻身下马,走到点将台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他身后的五万士兵阵列整齐,虽面带疲惫,却依旧透着一股精锐之气——这是兖州战场上仅存的生力军。
袁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牵将军辛苦了,起来吧。”
牵招起身,抱拳道:“末将已接到袁公军令,知晓要与二公子合兵一处,共攻飞狐关。末将愿为先锋,率军攻打飞狐关,定不辱使命!”
他在兖州与汉军周旋多年,熟悉战事,知道飞狐关地势险要,必须速战速决,故而主动请缨。
没想到袁熙却摆了摆手:“不必了。牵将军刚从兖州回来,一路劳顿,还是先休息休息吧。大军由本公子亲自统领即可。”
牵招一愣,连忙道:“二公子,飞狐关易守难攻,非比寻常,末将愿辅佐公子……”
“怎么?”袁熙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牵将军是觉得本公子指挥不了这区区几万兵马?”
牵招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末将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袁熙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公子乃袁公亲封的主将,这大军自然由本公子指挥。牵将军,你只需率部听从号令即可。”
他顿了顿,对身边的亲卫道:“传我命令,牵招将军麾下兵马,分由三位偏将统领,归本公子直接调遣!”
这话一出,不仅牵招脸色大变,连周围的将领们都露出了惊愕之色。谁都看得出,袁熙这是要夺牵招的兵权!
“二公子!”牵招急道,“这五万兵马跟随末将多年,配合默契,若突然更换将领,恐生变故啊!”
“变故?”袁熙冷笑一声,“有本公子在,能有什么变故?还是说,牵将军觉得本公子镇不住这些兵马?”
他上前一步,逼近牵招,压低声音道:“牵将军别忘了,你只是袁公麾下的将领,可不是这五万兵马的主人。本公子奉父命行事,你敢抗命?”
牵招气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拳头,没敢再说什么。他知道袁熙心胸狭隘,若执意争辩,恐怕只会落得个“谋逆”的罪名。
“牵将军这是同意了?”袁熙挑眉。
牵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躬身道:“末将……遵令。”
袁熙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高声道:“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开拔,目标飞狐关!”
号角声响起,大军缓缓移动。牵招站在队伍中,看着袁熙那志得意满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知道,让这样一个不懂战事却刚愎自用的人统领大军,攻打飞狐关,恐怕只会是一场灾难。
士兵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议论声渐渐响起。
“听说了吗?牵将军的兵权被二公子夺了!”
“这二公子从未打过仗,怎么能指挥大军?”
“唉,看来这飞狐关之行,怕是凶多吉少了……”
军心浮动,怨声载道,这支本就士气低落的大军,更添了几分阴霾。
七日后,飞狐关下。
连绵的群山之间,飞狐关如同一头巨兽,横亘在通往并州的咽喉要道上。关墙高耸,由青石砌成,上面布满了箭垛和望楼,旗帜在山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关墙之上,张辽身披铠甲,手按腰间的佩剑,目光锐利地望着关下黑压压的大军。袁熙的八万兵马已经在关前列阵,营帐连绵数里,旗帜上的“袁”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将军,这袁熙倒是来得快。”副将杨凤走到张辽身边,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八万兵马,浩浩荡荡,倒像是来郊游的。”
张辽淡淡一笑:“袁本初一世枭雄,却生了这么个草包儿子。听说他刚夺了牵招的兵权,看来这八万兵马,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杨凤点头道:“是啊,牵招在兖州与我军周旋多年,也算个劲敌,可惜摊上这么个主将。末将刚才观察了一下,敌军阵列混乱,士兵们个个面有疲色,看来这一路来没少折腾。”
张辽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关下的敌军阵营中。袁熙的帅旗立在中军,周围的士兵却显得有些散漫,甚至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飞狐关的地势,全然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
“看来,袁熙是觉得我飞狐关不堪一击啊。”张辽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杨凤,传令下去,让士兵们打起精神,弓箭上弦,滚石擂木准备妥当。既然他们想来送死,咱们就成全他们!”
“末将领命!”杨凤抱拳应道,转身匆匆离去。
张辽继续望着关下,手指轻轻敲击着城墙的砖石。他驻守飞狐关已有半年,深知此关的险要——关前是陡峭的山坡,攻城的士兵只能沿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向上攀爬,正好成为城上守军的活靶子。薛仁贵北上时,留下了一万精兵和充足的粮草军械,足够他守上一年半载。
“将军,您看!”杨凤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惊讶。
张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关下的袁军阵列中,袁熙竟然骑着一匹白马,在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关前一箭之地,似乎在观察关墙的防御。
“这袁熙,倒是胆子不小。”张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难道他以为我飞狐关没有神射手吗?”
他对身边的亲卫道:“取我的弓来。”
亲卫连忙递上一把牛角弓。张辽接过弓,搭上一支雕翎箭,缓缓拉满。关下的袁熙正指点着关墙,浑然不知死神已在逼近。
“将军,要射吗?”杨凤低声问道。
张辽的目光在袁熙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箭矢“嗖”地一声射向天空,落在袁熙马前数丈之外,激起一片尘土。
关下的袁军顿时大乱,亲卫们连忙将袁熙护在中间,惊慌失措地后退。袁熙也吓得脸色惨白,勒转马头就往阵中跑,刚才的得意忘形早已荡然无存。
关墙上的汉军士兵忍不住哄笑起来,士气大振。
张辽放下弓,淡淡道:“现在杀了他,太便宜他了。留着他,让他看看,飞狐关不是他能染指的地方。”
杨凤笑着点头:“将军说得是。让他多活几日,看看他的八万兵马,是怎么在关下变成一堆烂肉的。”
关下的袁军阵列中,袁熙惊魂未定地回到帅帐,脸色铁青。刚才那支冷箭虽然没射中他,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废物!都是废物!”袁熙一脚踹翻案几,怒吼道,“连一支冷箭都挡不住,还敢说是什么精锐!”
帐外的将领们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
袁熙喘了几口粗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全力攻城!本公子要让张辽知道,本公子的厉害!”
帐外的士兵们听到命令,脸上纷纷露出苦涩——连主将都被一支冷箭吓破了胆,这仗,还怎么打?
关墙之上,张辽看着袁军阵中慌乱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知道,这场仗,他们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