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纸笔坐在桌前,爸妈在客厅低声说话。我把笔尖抵在纸上,心跳比平时快。我想问他们当年是怎么遇见我的,可笔尖停了很久也没写下第一个字。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门了。按照私家侦探发来的定位,城西旧工业区有一处废弃录音棚,信号转接记录和车辆轨迹都指向那里。我坐车到最近的公交站,剩下一段路只能步行。天阴着,风从空荡的厂房之间穿过来,吹得人脖子发凉。
录音棚外墙斑驳,铁门半开着,上面的锁已经断了。我推门进去,里面空间很大,角落堆着几台老式设备,控制台蒙着灰。地上有脚印,很新,一直延伸到高处的观察室。我抬头看,玻璃后面黑着,什么都看不清。
我把包放在控制台上,打开随身带的小手电。指纹留在面板上,还有烟灰洒在边缘。我蹲下身,在设备柜旁边发现一个没烧完的烟头。过滤嘴上有浅浅的牙印,像是被人咬过。
“我知道你在这。”我说,“你动过我的监控,也发过短信。你是天豪系的人吧?”
玻璃后面没有动静。
“如果你只是受雇做事,我可以理解。但请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抱着我不肯走?是不是汪璇?”
声音在空房间里回荡。过了几秒,一个变了调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你不该来。”
我抬头盯着那片黑暗:“我已经来了。你要阻止我,总得让我知道理由。”
“理由?”那声音冷笑了一下,“你以为你查的是真相?你是在挖坟。”
“那是我的过去。”
“过去埋了二十年,不是为了让你刨出来看的。”
我攥紧手电:“那你告诉我,当年是谁经手把我送出去的?‘陈’姓掮客,是不是你们的人?”
玻璃后面的人没回答。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可我看不见他的脸。
“你母亲不是不要你。”他说,“她是被逼的。”
我喉咙一紧:“被谁逼的?”
“你以为这是一场遗弃?”他声音低下去,“这是一场交易。有人出钱,有人收钱,有人签字。你以为你在找亲生母亲,其实你在找一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
“我不信。”我说,“如果真是交易,为什么她要在雨里站那么久?为什么她说对不起?”
“因为她没办法。”他说,“有时候放手,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更怕失去。”
我站在原地,耳边嗡嗡响。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划开我脑子里一直藏着的想法——我一直以为她是被迫放弃我,可现在听来,更像是有人设计好了这一切。
“谁付的钱?”我问。
“你不会想知道。”
“我必须知道。”
“等你知道了,你就再也做不了现在的自己。”
“那又怎样?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
玻璃后面静了几秒。然后他开口:“你查不到更多了。回去吧。这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是我的命!”
“正因为你命不该绝,才有人把你换出去。你以为你是被抛弃的孩子?你是被救下来的。”
我愣住。
“二十年前,有个孩子活不下去。有人安排了一条路,把你送去能养活你的家庭。这不是买卖,是保命。”
“哪个孩子?”
“你不该问。”
“是不是汪璇的女儿?她病了是不是?所以需要钱治病?”
他没说话。
“是我吗?”我声音发抖,“我是不是本来就会死?所以才被换出去?”
“我没说这么多。”他突然站起来,影子在玻璃上一闪,“到此为止。再往前一步,你会后悔。”
“我不怕后悔。”
“你会怕真相。”
我往前走了一步:“那你告诉我,经手这件事的人叫什么?是不是姓陈?文化宫的登记册上有没有她的名字?”
“你已经知道太多了。”
“那就别怪我不退让。”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姜美丽,你以为你坚强,其实你脆弱得很。等哪天你发现,你恨的人其实是救你的人,你爱的人其实骗了你一辈子——那时候,你还唱得出歌吗?”
我没退。
“你可以继续查。”他说,“但下次见面,我不会再警告你。”
我听见脚步声从高处楼梯传来,很快消失在后门方向。我冲上去追,观察室里没人,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窗台边有个金属东西闪了一下。
我捡起来,是一枚徽章。一面刻着“t.h.SEc”,另一面是编号07。我把它紧紧握在手心,指节发白。
走出录音棚时,天开始下雨。我没有撑伞,沿着来时的路往公交站走。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冷得刺骨。路上一辆车都没有,远处工厂的灯忽明忽暗。
我摸出手机,关掉网络,把徽章放进内袋。它贴着胸口,有点沉。
公车来了,我上了车,坐在最后一排。车厢里没人,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车子启动时,我把徽章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塞进鞋垫底下。
下车后我拐进一条小巷,确认没人跟踪才走向地铁口。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我进去买了瓶水,顺便换了SIm卡。新号码只有关毅和私家侦探知道。
我发了条消息:【找到实体线索,t.h.SEc 07,尽快查背景。】
等回复的时候,我靠在墙边喝水。水有点凉,喝到一半呛了一下。我低头咳嗽,眼泪涌出来。
我不是因为难过哭的。
是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被动等着答案的人了。
我擦掉眼角的湿意,把空瓶扔进垃圾桶。
地铁进站时,我看见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头发乱了,衣服湿了一半,可眼神是亮的。
我走进车厢,找了个角落站着。车门关闭的瞬间,我听见手机震动。
是私家侦探回的:【t.h.SEc可能是天豪安全组的内部编号系统,正在查07归属。小心使用,别暴露来源。】
我把手机收好,闭上眼。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变了调的声音。
他说我是被救下来的。
可谁决定要救我?凭什么用这种方式?
如果真有人付钱把我送出去,那签协议的人是谁?医院记录呢?出生证明呢?
这些问题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脑子里。
车子穿过隧道,灯光一闪一闪照在脸上。
我睁开眼,看见对面玻璃上的倒影还在看着我。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
明天我要去市档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