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安静下来,我站在楼下抬头看那扇熟悉的窗户。灯还亮着,窗帘没有拉严,露出一条缝。我知道他们还没睡。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手有点抖。门开了,陈静姝就站在玄关,伸手接过我的包。她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包放在鞋柜上。
“这么晚回来,饭给你留着。”她说完转身往厨房走。
姜卫国从沙发上站起来,脚步很轻地进了厨房。没过几分钟,饭菜的热气飘了出来。我坐在桌边,看着碗筷被一一摆好。红烧肉、炒青菜、一碗汤,都是小时候常吃的。
陈静姝夹了一块肉放在我碗里,“你瘦了。”
我没抬头,“最近排练多。”
她没再问,只是又给我盛了碗汤。姜卫国坐在我对面,低头吃饭,也没说话。可我能感觉到他们在看我,那种目光不是追问,是担心。
吃完饭我主动去洗碗,陈静姝跟进来站在我旁边。水声有点大,她突然说:“手臂怎么伤了?”
我愣了一下,袖子不知什么时候滑上去,露出一道擦痕。我放下碗,把袖子拉下来,“不小心碰的。”
“跳舞摔的?”她问。
“嗯。”
她不说话了,但从柜子里拿出药膏递给我。我接过来的时候她盯着我的眼睛,“再忙也是我们的女儿,别把自己逼太狠。”
我点点头,喉咙有点堵。
回到房间,我把包放进床底的箱子,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塞进枕头下面。床还是老样子,木头床头有些发黑,边角磨得光滑。我坐上去,床垫发出熟悉的响声。
夜里我醒了一次,门开了一条缝。陈静姝端着热水袋进来,放在我脚边。“天凉了,暖和点睡。”她说完要走,又停住,“不管你从哪儿来,你都是我们亲生亲养的女儿。”
门关上后,我抱着热水袋躺下。黑暗里,眼泪慢慢流下来,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委屈。是心里某个地方松开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晚,阳光已经照进屋里。厨房传来锅铲的声音,我走出去,看见姜卫国在煎蛋,陈静姝在煮粥。桌上摆好了小碟咸菜和酱豆腐。
“醒了就坐下吃。”陈静姝说。
我坐下,她往我碗里倒了半杯豆浆。杯子是旧的,白色瓷边有几处磕痕。我记得这杯子用了十几年,每次搬家都带着。
“今天不上班?”姜卫国问我。
“请了几天假。”
他点头,“该歇就歇。”
我低头喝粥,热气扑在脸上。他们不说多余的话,也不问我在查什么,可我知道他们明白我不太平。正要开口说什么,陈静姝突然起身拉开冰箱门,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塑料盒。
“你最爱吃的桂花糕,我一直冻着。昨天刚拿出来解冻。”
我看着那块米白色的糕点,上面撒着零星桂花。她说每年都买,每年正月初七那天蒸一锅,剩下的冻起来,等我回来吃。
我没动筷子,只是看着。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终于问。
我抬眼看向她,又看向姜卫国。他放下筷子,眼神很稳。
“有人不想让我查。”我说,“监控被人动过,收到匿名短信,还有人在跟踪。”
他们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钟表滴答声。
“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我继续说,“但我必须知道过去的事。那个女人为什么把我交给别人?是谁经手的?我的名字是怎么变成现在的?这些事像一根刺,扎了二十年。”
陈静姝的手搭在桌面上,指节有点粗,那是常年摆摊留下的痕迹。
“你要是觉得该查,就去查。”她说,“但我们在这儿,随时能回来的地方。”
姜卫国站起来,走到阳台把晾着的衣服收进来。他把一件外套叠好放在我椅子上,“冷了就穿这个。”
中午我收拾房间,在抽屉最底下翻到一本旧相册。封面已经褪色,翻开第一页是我小时候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站在家门口笑。后面几张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园的合影,还有过年时拍的全家福。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写着“美丽生日快乐”,下面是他们的签名。日期是去年正月初七。
我把相册抱在怀里,靠在床上。窗外风吹着晾衣绳上的衣服轻轻晃动,影子投在地板上。
傍晚我坐在床边写日记。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
我想知道过去,不是为了离开你们,而是为了更好地回到你们身边。
写到这里,我停下来。门外有脚步声,接着是碗筷碰撞的声音。他们在准备晚饭。
我合上本子,走到客厅。陈静姝正在择菜,姜卫国蹲在地上修一个松了的凳脚。我看着他们,忽然说:“爸妈。”
他们同时抬头。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些事,可能会让你们难过。但我不会因此不认你们。你们是我的父母,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陈静姝放下菜,站起来擦了擦手,“我们知道。”
姜卫国也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你叫美丽,是我们取的。这个名字是你的人生,不是别人的。”
我点点头。
晚上我洗澡出来,发现床单换了,枕头也晒过。屋子里有淡淡的阳光味道。我打开手机,重新装上SIm卡,连上网络。私家侦探的消息还在,说追踪车辆有改装迹象,通话记录被转接至天豪系安全组。
我把这些信息看完,点了删除。
然后打开备忘录,找到之前写的“反向追踪计划”。我一条条看过,最后加了一句:先确认掮客身份,再找原始档案。
做完这些,我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铁盒从包里拿出来,放进衣柜最上层。录音笔在里面,锁着。
我躺下时听见客厅电视的声音,节目播报着天气预报。陈静姝说今晚降温,记得关窗。
我应了一声。
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那个雨夜的画面——女人抱着孩子站在巷子里,不肯走。老张说她哭了很久,像丢了命。
可她为什么要放手?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转了很久。但现在我不再怕答案。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明天我要做一件事。
我翻身坐起,拉开抽屉,拿出纸笔。
我要问他们,当年是怎么遇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