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单元门前,回头看了眼那辆还没开走的车。车灯映着关毅的脸,他没动,也没再说话。我转身走进楼道,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
包里的记事本一直贴着手臂,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一进屋,我就把门反锁了,顺手拉开窗帘的一角,望下去。他的车还在原地,灯光安静地亮着,像在等什么。
我没开大灯,只拧亮了沙发边的小台灯。桌子上有半杯凉水,是昨天留下的。我把包放在桌上,慢慢拉开拉链,取出信封。照片还在里面,边缘已经有点折痕。我把它摊开在桌面上,盯着那个女人的手——指甲涂着淡粉色,不是现在流行的亮色,是很旧的那种颜色,像是二十年前会用的。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发烧,有人用凉毛巾敷我的额头。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指甲也是这种颜色。那时候我以为那是养母,可现在想,养母从不涂指甲油。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凌晨两点的闹钟提醒。我设的,怕自己睡太死。我把闹钟关掉,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栏里输入“旗袍 女人 老房子”,结果跳出来一堆影视剧截图和旅游照。我又试了“九十年代初 旗袍 家庭合影”,还是没什么相关的内容。
我合上电脑,伸手去摸桌上的水杯。指尖刚碰到杯壁,门铃响了。
我愣住。
这个时间,不会是快递,也不会是邻居。我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往外看。走廊空着,没人。我等了几秒,又听到了一声轻响,像是纸张被塞进门缝的声音。
我迅速打开门。
地上躺着一张A4纸,对折着。我弯腰捡起来,关门,背靠在门板上打开它。纸上打印了一行字:“别查了,对你没好处。”
没有署名,也没有联系方式。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然后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回到桌前,把原来的那张照片收进抽屉最底层,只留下复印件摆在外面。
天快亮时,雨落了下来。
我睡了不到三个小时,醒来时头很沉。洗漱完,换了件简单的衣服,把记事本和复印件塞进包里。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窗。街道湿漉漉的,路灯还亮着,对面楼的窗户大多黑着。
我下楼,在小区门口买了杯热豆浆。老板娘笑着说:“这么早出门啊?”
我说:“有点事要办。”
走了一段路,我拐进地铁站。车厢里人不多,我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手一直按着包。到站后换乘公交,又走了十分钟,才在一个老街区停下。这里的房子低矮,墙面斑驳,有些门面改成了小店,有些还挂着几十年前的招牌。
我走进一家杂货铺,柜台后面坐着个老头,正在看报纸。我问他:“您在这条街住了多久?”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四十多年了。”
“那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大概二十多年前,住在附近?”
他皱眉想了想:“穿旗袍的……倒是有个,住在巷子尽头那栋红砖楼。后来搬走了,听说女儿送人了,她精神出了问题,整天念叨名字。”
我的心跳了一下:“她叫什么名字?”
老人摇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总在院子里种一种花,叶子很大,开花是白色的,晚上特别香。”
我猛地站起来。那种花……我在照片背景里见过。
“那栋楼现在还有人住吗?”
“早拆了一半,剩下几户也快搬了。”
我道谢离开,脚步加快。走到巷口时,手机响了。是关毅。
我没有接。
他发来一条消息:“你去哪儿了?昨晚的事,我们需要谈谈。”
我看着那条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没有回复。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见那栋红砖楼。墙皮脱落得厉害,窗户碎了几块,院门歪斜地挂着。
我推开门进去。
院子里荒草丛生,但角落确实有一丛植物,叶子宽大,茎干粗壮。我蹲下身,伸手碰了碰叶片。这时候,一阵风刮过,带来一丝极淡的香气。
就是这个味道。
我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正准备离开时,听见屋里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里面翻东西。我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屋里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动作停了一下。
我没有喊,也没有跑。只是慢慢往后退,直到退出院子,重新站到街上。心跳很快,但我握紧了包带,强迫自己走得平稳。
转过街角,我找了个便利店,进去买了瓶水。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打开包,拿出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几个字:“红砖楼,白花,母亲曾住此处。”
笔尖顿了顿,我又加了一句:“她不是汪璇。”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未接来电提示,关毅打了两次。我关掉声音,把手机塞回包里。
雨还在下,不大,但持续不断。街上的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车辆驶过积水发出哗啦声。我坐了一会儿,喝了口水,起身准备离开。
推开玻璃门时,风把一张传单吹到了我脚边。我低头看了一眼,弯腰捡起来。是附近社区服务中心的通知,上面印着一行小字:“老住户档案登记正在进行中,持有旧房证或亲属证明者可前来查询历史记录。”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把传单折好,放进记事本里夹着。
我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了。
走出便利店五十米,我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笔,在传单背面写下一个地址——正是红砖楼的门牌号。写完后,我看了一眼前方十字路口。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的人。
我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辆车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