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屏幕上的波形图还在跳动。她重新播放那段音频，耳机贴紧耳朵，把海浪声一帧一帧拉出来。
“6.8秒一次。”她低声说，“不是规律的潮汐节奏，也不是人工模拟能出来的频率。”
厉霆琛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潮汐模型界面上。那片靠近c4平台的回流区被标成了红色，周围残骸堆积，水流紊乱，常规船只都会绕开。
“这个区域只有维修船或补给船会靠近。”他说，“‘远洋8号’最后一次报备位置距离这里偏北二十三海里，如果它没有走正常航线……”
“它早就偏离了。”苏瑶打断他，“大宝画的图里提到‘最暗的地方’，结合热源数据，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主舱。夹层的存在说明这艘船做过改装，而这种改装不会记录在公开文件里。”
她调出全球洋流图，叠加风速和浪高数据，开始反推可能的停留点。手指快速敲击，系统不断修正范围。
二十分钟后，屏幕上缩出了一个扇形区域，半径不到二十海里，边缘刚好擦过废弃平台的警戒线。
“就是这里。”她说，“如果是普通货轮，根本不会在这种地方停留。但如果是临时囚禁目标，又需要避开雷达扫描，这片公海最合适。”
厉霆琛点头，拿起通讯器准备下令。苏瑶却伸手拦住他。
“不能动用集团的人。”她说，“程序太慢，等审批下来，他们已经转移了。”
“我知道。”厉霆琛放下设备，“但我有几支私人情报组可以调动，隐蔽性强，也不会留下痕迹。”
“也不行。”苏瑶摇头，“上次无人艇刚靠近就被发现，说明船上有人专门负责反侦测。我们不能再打草惊蛇。”
她退出系统界面，打开一个加密通讯窗口。账号登录后，弹出一条历史消息记录——是半年前的一次对话。
【老陈：你救了我儿子，这份情我记着。有事直接找我。】
苏瑶输入指令，发送了一条极简信息：“坐标范围已锁定，疑似儿童被困，请求外围监听支援。不需介入，只传环境数据。”
发送完毕，她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回应。
厉霆琛看着她。“这个人可靠？”
“退役海洋科考员。”她说，“现在跑深海探测项目，船上有合法执照。他儿子去年被人贩子拐走，是我帮着找回来的。从那以后，他一直在做民间搜救。”
话音刚落，通讯窗口跳出回复。
【老陈：收到。两小时内抵达指定区域，部署浮标阵列，静默监听。只传声呐和水温数据，不主动探测。】
苏瑶松了口气，手指滑动，将经纬度范围框定进去。系统自动生成三组备用频道，防止信号被截获。
“他会用无人浮标收集周围声音。”她解释，“海底下有自然噪音背景，如果有船只长时间停留，螺旋桨震动、舱内人声、甚至心跳都能捕捉到细微变化。”
厉霆琛盯着地图上那个红圈。“你能听出孩子在里面？”
“不一定。”她说，“但如果五宝还在船上，他们的呼吸频率和心跳跟成人不一样。只要设备够灵敏，就能分辨出来。”
她调出另一组数据，是之前视频里的钟表滴答声。频率显示为每3.7秒一次，非标准机械钟摆动。
“这个声音不对。”她说，“家里那个老钟虽然旧，但误差稳定。而这段录音里的间隔忽长忽短，像是受外界影响。”
她检索“远洋8号”的建造资料，翻到驾驶舱设备清单时停下。
“航海钟型号匹配。”她指着一行文字，“德国产mK-IV型，停产十年了。这种钟对温度和湿度敏感，稍微颠簸就会走时不准。但它有个特点——发条上满后，前十二小时误差最小。”
厉霆琛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可以用这个时间特征反推它最后一次校准的时间？”
“对。”苏瑶调出该船最近一次入港记录，“它三天前进过外港三厂，当时做了电路检修。按照流程，驾驶舱设备必须重启校对。也就是说，从那天起，这艘船的时间基准就有了起点。”
她将钟表误差曲线与洋流速度结合，再套入当前风向和浪高模型，逐步推演航行轨迹。
几分钟后，新的定位点出现在原扇形区南部，更接近c4平台。
“偏南17度。”她说，“符合漂流方向。如果他们没开启强动力推进，应该就在这附近。”
厉霆琛立即接通海上应急小组，压低声音下达指令：“封锁所有对外通信频段，监控‘远洋8号’可能使用的备用频道。一旦发现信号外泄，立刻标记来源。”
命令刚下完，苏瑶的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老陈回信了。
【已进入目标海域外围，投放第一组浮标。初步监测显示，水下存在低频震动源，周期性明显，疑似船舶主机怠速运行。未发现其他船只活动迹象。】
苏瑶放大声呐图像，一条细长的波纹在背景噪声中浮现。她调出频谱分析，对比“远洋8号”的引擎参数。
“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九。”她说，“不是同一艘船，就是同型号。”
厉霆琛走到她身边，盯着那条波纹看了很久。“他们没动。”
“不一定。”苏瑶说，“可能是故意停在这里迷惑追踪。但只要主机还在运转，说明船上有人，而且需要持续供电。”
她切换到卫星云图，观察天气变化。“今晚有低压气团经过，海面会有轻微涌浪。如果他们在等转移指令，一定会调整锚位。”
“那你打算怎么办？”厉霆琛问。
“等。”她说，“等他们发出下一个信号。只要用电，就会暴露。”
她重新打开加密程序，准备接入沿海基站日志。手指刚触到键盘，突然顿住。
“等等。”她调回声呐数据，“刚才那段震动频率……有点奇怪。”
她放慢播放速度，逐帧查看。在一次短暂的中断后，震动出现了微小波动，像是有人在舱内走动。
“脚步声。”她说，“不是一个人。”
厉霆琛立刻凑近屏幕。苏瑶把波形拉长，标记出几个重复出现的峰值。
“两个成人，一个小孩。”她分析道，“步伐节奏不同，重量分布也区分得开。小孩走得慢，中间还有停顿，像是被拉着走。”
厉霆琛眼神一紧。“是五宝。”
“还不确定。”苏瑶说，“但至少证明里面有人质。而且他们还活着。”
她保存数据，转头看向通讯界面。老陈的消息还在闪烁。
【第二组浮标部署完成，监听范围扩大。发现一处异常热源，位于船体底部，与外部水温差超过十五度。推测为封闭空间，内部有人活动。】
苏瑶把这条信息同步到主屏，叠加在之前的热成像图上。两个数据完全重合。
“夹层位置确认。”她说，“通风口一定藏在设备舱侧面，不然温度不会这么稳定。”
厉霆琛握紧拳头抵在桌边。“我们现在知道他们在哪，也知道里面有人。下一步呢？”
“继续盯。”苏瑶盯着屏幕，“他们迟早要联系幕后主使。只要通话一次，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她调出信号追踪模块，设置自动捕捉模式。任何来自该区域的无线电信号都会被即时记录并解析。
“我不求马上救人。”她说，“我只想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没找到他们。”
厉霆琛看着她侧脸。灯光下，她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一点没晃。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他问。
“当我知道孩子还在呼吸的时候。”她没回头，“哭没用，慌也没用。我现在只能想一件事——怎么让他们安全回来。”
通讯器再次震动。
老陈发来最后一段消息：
【监听持续中。最新数据显示，目标船只有轻微位移，方向正南偏西五度，速度低于两节。疑似拖锚移动，非自主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