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巅,云海如凝固的波涛,匍匐于脚下。
时辰独立于此,身形仿佛已化作这撑天支柱的一部分,亘古,孤寂。
他的目光,并未投向脚下那片已然暗流汹涌的洪荒大地,而是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虚空,越过那由盘古意志与世界壁垒共同构筑的坚韧屏障,投向了那更深、更远、也更加死寂的所在——混沌海。
在他的感知中,曾经的混沌海,那孕育了无尽神魔、演化过万千世界的浩瀚之域,如今已彻底变了模样。
不再是能量奔流、法则交织的生机之海,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纯粹的虚无与死寂。
归墟的力量如同最贪婪的饕餮,吞噬了所有的光、所有的热、所有的声音与波动,只留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空无到令人窒息的“存在”。
洪荒,这座由盘古心血铸就、由他亲手守护的孤岛,便悬浮于这片无边死寂的中央。
壁垒之外,是永恒的黑暗与终结;壁垒之内,是挣扎求存、演化不休的悲欢离合。
强烈的对比,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孤独感与压迫感,足以将任何心智不坚者的意志碾碎。
然而,时辰眸中唯有深潭般的平静。这孤岛困境,他早已预见,也早已承受。
他的视线缓缓收回,如同无形的光幕,再次扫过整个洪荒天地。
他看到了东方,龙、凤、麒麟三族势力范围交界处,一场因灵脉归属引发的冲突刚刚平息,留下满地狼藉与双方族人冰冷的尸骸。
怨气与劫气交织,如同污浊的溪流,渗入大地,汇入那正在不断滋长的劫气阴云之中。
三族领袖——祖龙的霸道、元凤的高傲、始麒麟的凝重——他们的气息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剑,隔空对峙,虽未真正全面开战,但那紧绷的弦,已到了极限。
他看到了西方,金刚魔猿自沉睡中微微睁开了熔岩般的巨目,瞥向东方那升腾的劫气,鼻息间喷出灼热的混沌煞气,带着一丝残忍的期待与躁动。
它麾下的凶兽们更加狂躁,小规模的侵袭愈发频繁,如同在试探着猎物的底线,也为那即将到来的大劫,增添着混乱的变数。
他看到了体内世界,那枚混沌色的光茧依旧在静静孕育,其表面的道纹流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仿佛也感应到了外界那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
它吸纳着来自各方的“养分”,包括那弥漫的劫气,其内部孕育的存在,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他看到了星灵族,他们的方舟依旧沉默地停泊在东海之滨,灵能护盾的光芒在洪荒充沛的灵气与日渐浓郁的劫气双重冲刷下,显得有几分明灭不定。他们在努力适应,在尝试融合,但前路依旧迷茫。
目光所及,皆是棋子。
三族是棋子,它们的兴衰关乎天地气运的流转,是量劫的载体。
魔猿是棋子,它的凶戾是混乱的象征,是劫难的催化剂,也可能是一把伤敌亦伤己的双刃剑。
光茧是棋子,它的未知代表着无限可能,是打破定数的关键变量之一。
星灵族是棋子,它们的异质文明是潜在的突破口,是不同道路的探索者。
甚至那沉睡的盘古、杨眉、造化,亦是棋子,是旧纪元留下的底牌,是未来反击的希望。
而执棋者,唯有他一人。
左手是洪荒天地的存续与成长,右手是归墟那无时无刻不在逼近的终极威胁。棋盘之上,定数与变数交织,生机与杀机并存。每一步落子,都需权衡万古,关乎亿万生灵的命运。
压力如山,却也将他的道心砥砺得愈发剔透、愈发坚硬。
“风,将至。”
时辰轻声自语,声音融入山巅的流风,消散无踪。
“此风,起于微末,源于积弊,乃天地自清自愈之必然。”
“然,风势大小,风力缓急,风后之景……”
“皆在吾掌中调控,皆需尔等自身去争!”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仿佛虚握着整个洪荒的命脉,又仿佛在感受着那无形劫气的流动与温度。
他不会直接阻止量劫的到来,那是天地演化的必然,是洪荒成长必须经历的阵痛。但他会守住底线,确保这场劫难最终导向的是“破而后立”,而非“同归于尽”。他会在关键时刻,落下那些足以改变局面的“棋子”,引导劫气的宣泄,削弱归墟可能带来的影响。
他在等待。
等待那点燃龙汉初劫的第一缕烽烟。
等待那搅动局势的凶兽正式登台。
等待体内光茧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等待星灵族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等待……盘古与诸魔神苏醒归来的遥远曙光。
前路漫漫,凶吉未卜。
但他道心坚定,意志如钢。
既然选择了守护,便唯有背负一切,前行到底。
时辰收回手掌,负手而立,身形重新与不周山融为一体,气息彻底内敛,仿佛化作了山巅一块普通的顽石。
他已布好棋局,洒下火种,立下规矩,埋下后手。
接下来,便是静观其变,因势利导。
帝尊镇世,默望苍天。
于无声处,静待那注定要席卷洪荒的……
惊天风暴,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