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萤迦兰再次被激怒,手指猛地抬起,几乎要戳到向心力的鼻尖。碧眸中怒火熊熊燃烧,饱满的胸脯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她死死瞪着向心力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仿佛要用目光把他烧穿。然而,僵持了足足有十几息,她眼中激烈的挣扎最终化为一股憋屈的无力感。她猛地一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动手的冲动,“啪”地一声把手重重拍在自己的膝盖上,颓然放下。
愤怒的火焰似乎被强行压回了心底,只剩下谈判的执念。她直勾勾地盯着向心力,用最简单直接的词汇,抛出了核心要求:
“以太派……放弃遗迹……赔偿。” 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意思清晰无比:遗迹你们别碰了,这就是赔偿!
“就这样?” 向心力挑眉,似乎对这个要求感到意外,又似乎在预料之中。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轻松得仿佛在答应明天一起喝茶:“没问题。不就是放弃探索那个破遗迹吗?实话告诉你,我们以太派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它。” 他放下茶杯,烛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那么,尊贵的圣女殿下,你现在又打算做什么呢?杀了我泄愤?”
萤迦兰听到他如此痛快地答应放弃遗迹,紧绷的神情明显一松,那股直率劲儿又回来了。她似乎觉得目的已经达到,再留无益,更懒得跟这个“小学境界”却狡猾无比的家伙多费口舌。她霍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弯腰一把抄起地上的新月弯刀。
“既然赔偿……我…告辞。” 她生硬地说完,甚至懒得再看向心力一眼。身上那件缀满晶片的抹胸在烛光下闪烁了一下,随即,她整个人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身影迅速变得模糊、黯淡,最终化为一团比夜色更深沉的、粘稠如墨汁般的浓厚阴影,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在房间的角落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废弃的屋内,只剩下摇曳的烛火,粗陶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缕奇特的、混合着沙漠香料与阳光气息的异域芬芳,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而奇异的交锋。
商阳的商阳城,中原腹地繁华之城。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城内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正是最热闹的时辰。雕梁画栋间灯火通明,丝竹管弦隐隐可闻,跑堂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在喧嚣的人声中穿梭,空气里弥漫着酒香、菜香与鼎沸的人气。
在这片金碧辉煌的喧嚣之中,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在柜台前。那是一个邋遢至极的老人,或者说,更像一个落魄的乞丐。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破布条勉强挂在身上,沾满了不知名的污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馊气。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油腻发丝间偶尔闪烁、却异常清亮的眼睛。
他颤巍巍地从那身破烂行头的各个角落——袖口、衣襟、甚至裤脚的破洞里——费力地抠挖出几十个磨得发亮的铜板,一枚一枚,小心翼翼地堆放在光洁的红木柜台上。
“掌柜的……” 他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富有弹性,带着一种与外表极不相称的沉稳,“一壶茶,最便宜的就行。” 说完,也不等柜台后那眉头紧皱、一脸嫌恶的掌柜回应,便自顾自地佝偻着背,走向一个靠窗的角落座位。脚步有些蹒跚,但姿态却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优雅与自信,仿佛破衣烂衫下包裹着另一个灵魂。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落。窗内,他邻桌的气氛更是火热。四个穿着锦袍、看似富商或江湖客模样的汉子围坐一桌,正在吆五喝六地玩着叶子牌。酒坛子空了好几个,桌面上杯盘狼藉,油渍和酒渍混在一起。他们显然已喝得七八分醉,脸红脖子粗,赢牌时拍桌狂笑,输牌时捶胸顿足,唾沫星子横飞,粗鄙的言语夹杂着放肆的笑声,在酒楼的热闹背景音中格外刺耳。
那邋遢老人,正是伊亡。
他对此置若罔闻。他端起粗陶茶杯,抿了一口寡淡的茶水,动作依旧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这份异常的沉静,在喧嚣的酒楼里,如同一块投入沸水的冰。
很快,邻桌的喧嚣达到了顶点。其中一人似乎是输急了,也可能是酒劲彻底上头,“咚”的一声,脑袋重重砸在油腻的桌面上,烂醉如泥,鼾声如雷。剩下的三人醉眼惺忪,互相推搡着,其中一个满脸横肉、敞着衣襟的胖子,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指向角落里的伊亡,舌头都有些捋不直:
“喂!那……那个老乞丐!过……过来!陪……陪爷们儿玩几把叶子牌!嗝……赢了……爷请你喝……喝好酒!比……比你那猫尿强多了!”
伊亡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他放下茶杯,慢吞吞地起身,真的从旁边拖了一个凳子过来,一屁股坐在了那个昏睡汉子的旁边位置。凳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规矩……都懂吧?” 另一个瘦高个,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斜睨着伊亡,语气充满了轻蔑,“别……别告诉老子,你丫活了大半辈子,在垃圾堆里刨食儿,连……连叶子牌都不会玩!那可……可真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少废话。” 伊亡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他伸出枯瘦、沾着污垢的手,熟练地抓起了牌。
牌局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伊亡的手指在油腻的牌面上翻飞,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几轮下来,他面前那点可怜的铜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成了小山!那三个醉汉输得目瞪口呆,酒都似乎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