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城已破,蜀道再无天险。
通往成都的官道,畅通无阻。
刘备的大军,没有受到任何抵抗。沿途的城池,望风而降。那些曾经在地图上需要逐一攻克的关卡,如今的守将们,只是默默地打开城门,率领着早已失去战心的士卒,跪在道路两旁,迎接这支不可阻挡的王师。
数日后,成都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七万大军,在城外十里,缓缓停下脚步。
没有喧嚣,没有呐喊。
只有那如同林海般密集的旌旗,在风中无声地招展。七万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那座富饶而美丽的都城。那股由无数胜利汇聚而成的磅礴气势,混合着荆州军的锐气、西凉兵的悍气、汉中军的敬畏,凝聚成一股沉重如山的压力,死死地压在了成都的城头之上。
成都城内,早已是一片死寂。
往日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
城墙之上,刘璋身穿着他那身沉重而不合时宜的龙袍,在亲兵的搀扶下,脸色惨白地望着城外那片望不到尽头的军海。他身边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面如死灰,许多人连站都站不稳,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他们的最后一道屏障,蜀中第一名将张任,连同他最精锐的部队,在那个名为陆瑁的男人面前,如同一张薄纸,被轻易撕碎。
这个消息,彻底摧毁了成都城内所有人的抵抗意志。
战,是送死。
降,是耻辱。
他们就这么在恐惧与绝望的煎熬中,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刘备立马于中军,他看了一眼那座沉默的城池,又看了一眼身旁那个目光复杂的白甲将军。
“孟起,”刘备的声音,温和而平静,“你去吧。”
马超浑身一震。他明白刘备的意思。这是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彻底与过去割裂,向新主公纳上最后一份投名状的机会。这也是刘备的仁慈,用一个曾经的同僚,去劝降,而不是直接用武力,去碾碎。
“末将,遵命!”
马超深吸一口气,拨转马头,没有带任何一名亲兵,独自一人,缓缓向成都城下行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枪。
曾经,他是独霸一方的诸侯,与刘备、曹操,都是这盘棋上的棋手。而今,他成了对方麾下的一名降将,前来劝降另一位棋手。
世事无常,令人唏嘘。
但他的心中,没有屈辱,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清明。因为他知道,自己如今追随的,是一位真正的,能安邦定国,匡扶汉室的真龙天子!
他在护城河外,勒住战马,抬头仰望城楼。
他运足丹田之气,声音如同滚雷,响彻了整个成都的上空!
“城上的人听着!我乃西凉马超,马孟起!”
这一声自报家门,让城墙上下一片骚动!锦马超!这个名字在西川,同样是如雷贯耳的传说!
刘璋的身体,在龙袍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城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马超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守城将士的心上。
“我曾兴兵二十万,与曹操大战于潼关,兵败之后,投奔汉中张鲁!我自认英雄,不弱于人!然,于南郑城下,我与庞德、马岱三英联手,在那位陆将军枪下,走不过一合!”
“蜀中第一大将张任,忠勇可嘉,然于雒城城下,亦被陆将军一枪毙命!他麾下最精锐的蜀中将士,组成的铁壁枪阵,被陆将军一枪,轰为齑粉!”
“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为了炫耀武力!”马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复杂的情感,“而是要告诉你们,天命,已不在刘璋!抵抗,毫无意义!城外七万大军,皆是百战精锐!更有那位如同神魔一般的陆将军坐镇!你们,拿什么来挡?!”
“刘季玉(刘璋的字)!”马超的目光,直刺城楼上那个颤抖的身影,“你为人懦弱,不辨忠奸,引我入川,又心生猜忌!今大势已去,难道还要为一己之私,让这成都百万生灵,为你陪葬吗?!”
“我主刘皇叔,仁义布于四海!我马超兵败被俘,不曾受半点折辱,反受以国士之礼!今我主兵临城下,只为吊民伐罪,安定益州,并非为赶尽杀绝!若开城归降,上至君臣,下至百姓,皆可保全性命家财!若冥顽不灵,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说完,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立马于城下。
那一番话,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成都最后的伪装,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城墙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在了刘璋的身上。
他们不想死。
刘璋感受着那一道道祈求、绝望、埋怨的目光,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最后,他的脑海里,定格在马超那番话上——“难道还要为一己之私,让这成都百万生灵,为你陪葬吗?”
“罢了……罢了……”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开……开城门……”
“降了……”
当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时,城墙之上,无数的士兵,如释重负地,扔掉了手中的兵器,瘫倒在地。
“吱呀——”
那扇象征着益州最后尊严的厚重城门,缓缓地,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打开了。
一个时代,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