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半宿,天刚亮时才歇。婉居的油纸窗映着淡金的晨光,阿苗蹲在院坝里,把保温陶壶的棉套紧了紧——壶里的暖药是清晨刚热过的,指尖贴在棉套上,还能摸到温热的触感。“得赶紧送过去,不然巡查时药就凉了。”她边说边把陶壶塞进竹篮,竹篮底还垫了块厚棉布,怕壶滑出来。
林砚扛着苏婉的旧木铲走过来,铲头磨得有些钝,却依旧结实,铲柄裹着的蓝棉布沾了雪粒,摸起来软乎乎的:“昨晚雪下得厚,药田的草肯定被压弯了,得用木铲轻轻松雪,母亲说‘雪后松雪要慢,急了伤根’,可不能用蛮力。”他还从屋里拿了双旧棉鞋,蹲下来帮阿苗换上:“雪没脚踝,穿这个不冻脚。”
两人踩着积雪往药田走,雪粒被踩得“咯吱咯吱”响,每走一步,棉鞋上就沾一层雪。铜铃从林砚衣襟里飘出来,悬在前面半尺高的地方,蓝光慢悠悠地扫过路边的竹丛——见一根细竹被雪压得弯了腰,铃身轻轻往前顶了顶,竹枝“抖”了一下,雪粒簌簌落下,竹枝立刻直了起来。阿苗忍不住笑:“铜铃比咱们还会护着草木。”
月灵蛊缩在阿苗的衣襟里,只露出个黑亮的小脑袋,偶尔探出来嗅嗅雪的味道,鼻尖沾了点雪粒,立刻缩回去,惹得阿苗低头摸了摸它的背:“冻着了吧?到了石屋给你烤烤火。”
到了药田,果然见几株护脉草被雪压得弯了腰,叶片贴着地面,像是喘不过气。林砚放下木铲,蹲下身,铲刃贴着雪层轻轻刮——动作慢得像怕碰疼草药:“你看,雪下面的叶片还绿着,松快点雪就能直起来。”阿苗也蹲在旁边,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草叶上的残雪,指尖碰到叶片时,还能感觉到一丝韧劲。
正松着雪,阿苗忽然停了手——她瞥见药田角落的几株安心草,根旁的雪化得格外慢,土面结了层薄冰,用指尖敲了敲,硬邦邦的。“这土冻成这样,根会不会冻坏啊?”她急得直起身,看向林砚。
林砚刚要说话,铜铃突然往药田深处飘去,蓝光落在一堆埋在雪下的东西上,还轻轻晃了晃。两人赶紧跟过去,林砚用木铲扒开表面的雪,竟露出一卷裹着油纸的干草帘——是当年苏婉晒的青禾草帘,草帘上还系着张泛黄的字条,用麻绳绑得紧紧的,字条上是苏婉的笔迹:“冬雪覆田,干草覆根,保地温不冻,忌覆太厚闷根,草帘余者可护窗下潮。”
“母亲早把草帘备好啦!”阿苗眼睛一亮,赶紧解开麻绳,展开草帘——草帘虽放了些时日,却依旧干燥,没有霉味。她按字条说的,在每株安心草的根旁铺了薄薄一层,草帘刚好盖住冻土,又不压着叶片:“这样土就不会再冻硬了,根也能好好呼吸。”
林砚从竹篮里取出装草木灰的布包,抓了些灰,轻轻撒在草帘上:“母亲说过,草木灰能吸热,还能挡住雪水渗进土里,免得根泡在水里烂了。”月灵蛊这时从阿苗衣襟里爬出来,小爪子抓着小段干草,爬到草帘有缝隙的地方,把干草塞进去,像在帮忙补漏,惹得林砚笑着说:“连你都知道护着草药。”
松完雪、铺好草帘,两人走到药田边的石屋歇脚。阿苗打开保温陶壶,倒出两碗暖药,温热的药香混着草香漫出来。她先尝了一口,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从胸口慢慢散到指尖,连冻得发红的耳朵都热了起来:“还是热的!喝着真舒服。”林砚望着铺了草帘的药田,雪光映着草帘的淡褐,忽然说:“草帘还剩不少,明天给婉居窗下也铺点——母亲以前也在窗下铺草帘,说能隔潮,免得雪化了水渗进屋里,墙根发潮。”
夕阳西斜时,天边又飘起了细碎的雪粒,却没了之前的凛冽寒意。两人扛着木铲、提着空陶壶往回走,月灵蛊趴在阿苗肩头,小脑袋靠在她的脸颊旁,暖暖的;铜铃飘在身后,蓝光映着雪地上的两串脚印,像串小小的灯笼。
药田的防风障旁,干草帘盖着安心草的根,草木灰在雪光下泛着淡白的光。苏婉留下的这卷干草帘,又给寒冬里的药田添了层妥帖的守护——那缕从春延续到冬的药缘,就藏在这雪后巡田、覆草护根的日常里,让寒月谷的冬日,即便落雪,也依旧透着安稳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