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晨光,裹着细碎的雪光洒进婉居。阿苗踩着青石板去翻药柜时,指尖刚触到装护脉草粉的瓷罐,就觉出不对——罐底的药粉竟有点发黏,她赶紧打开罐盖,果然见原本蓬松的草粉结了层薄块,眉尖立刻皱起来:“药粉潮了!这要是霉了,冬天煮药就没的用了!”
林砚正擦着铜锅,闻言快步凑过来,指尖捻了点药粉细看,忽然想起苏婉药谱里的批注:“冬药易潮,柏枝灰性燥,铺罐底可防潮。”他立刻拎起墙角的小斧头:“去谷北捡点干柏枝烧灰,母亲那只旧陶盘还在,刚好能盛灰铺罐底。”
两人往谷北走,雪在竹枝上积着,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到了老柏树下,林砚弯腰捡枯枝——只捡落在地上的干枝,绝不碰树上的新枝:“雪压断的枯枝够多了,砍新枝伤树,明年就没的用了。”阿苗蹲在旁,用指尖拂去枯枝上的薄雪,偶尔捡到带柏叶的枯枝,还会把叶子捋下来收好:“留着下次晒了掺进安神香里,母亲说柏叶也能安神。”
扛着枯枝回到婉居,林砚把旧陶灶的炭火拨旺,放进枯枝小火慢烧——火舌刚够舔到枝桠,没一会儿就冒出淡白的烟:“火不能大,大了灰就焦了,焦灰吸潮差,还会串味。”阿苗搬来竹筛,守在灶边,等枯枝烧成灰,就用长竹筷把灰扒进筛里,细灰从筛眼漏下来,落在苏婉的旧陶盘里——这陶盘边缘有处小磕碰,是苏婉当年煮药时不小心碰的,盘底还留着淡淡的药痕。“筛细了铺罐底才匀,药粉不会结块。”她边筛边说,偶尔有细灰飘到盘外,蹲在旁的月灵蛊立刻用小爪子拨回去,动作轻得怕碰洒灰。
铜铃从屋梁飘下来,悬在陶盘上方,蓝光慢悠悠地扫过灰层。扫到角落时,铃身轻轻晃了晃,林砚立刻伸手捻起一点灰:“果然有粒焦渣,多亏你看着。”他把焦渣挑出来,阿苗又把灰筛了一遍,直到陶盘里的灰细得像雪,才停下。
两人把柏灰均匀铺在瓷罐底,再把受潮的护脉草粉倒回去,封紧罐口。不过半个时辰,阿苗再打开罐盖,药粉就恢复了蓬松,指尖摸起来干爽得很。她捧着陶盘准备去洗,手指刚碰到盘底,就觉出刻痕——翻过来一看,盘底中央竟刻着行小字,是苏婉的笔迹:“冬煮护脉草,加半片干姜,暖身不寒胃,忌多放。”
“母亲连这个都记着!”阿苗举着陶盘跑到林砚面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林砚从木盒里取出苏婉留下的干姜——干姜用粗布包着,还带着淡淡的姜香,他小心切了半片,薄厚均匀:“母亲说忌多放,姜辣,放多了会呛。”
铜锅架在灶上,阿苗按比例抓了两把护脉草粉放进锅里,林砚添满寒月泉水,点燃炭火。水沸时,“咕嘟咕嘟”的声响裹着草香和姜香漫出来,阿苗守在灶边,不时用竹勺搅两下,怕药粉粘锅底。等药再沸一次,她舀出小半碗,吹凉了尝了口——温热的药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草甜和姜暖,连胃里都像裹了层暖意,没有往日单煮护脉草的凉感。“太舒服了!”她忍不住眯起眼,又给林砚盛了一碗。
林砚把剩下的暖药装进苏婉的旧保温陶壶——这壶是双层陶的,外面裹着棉套,壶身上刻着个小小的“暖”字。他擦了擦壶嘴,把壶放进竹篮:“明天一早给药田的石屋送一壶,巡查时风大,喝着能暖身子,免得冻着。”
傍晚,两人坐在炉边,炉里的炭火发红,偶尔爆起一点火星。阿苗捧着暖药碗,林砚翻着药谱,药谱的页角卷了边,夹着的小纸条被暖风吹得轻轻动。窗外的雪映着屋里的灯光,防风障上积着层薄雪,却挡不住屋里的暖。月灵蛊蜷在炉边,小身体暖得发烫;铜铃悬在药谱旁,蓝光映着陶盘底的刻字,柔和得像月光。
苏婉留下的柏灰防潮法、陶盘上的暖药方子,又给寒月谷的冬日添了层贴心的护持。那缕从春到秋、再到冬的药缘,就藏在这筛灰驱潮、煮药暖身的寻常日常里,把凛冽的寒冬,过得既暖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