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落锁的闷响还在梁柱间回荡,李屿风胳膊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淡金色的血珠滴在青砖上,竟像活物般凝成细小的符文,顺着砖缝往殿外爬。墨尘扶着墙喘了半天才缓过劲,看着那些游走的符文直咋舌:“你爷爷这是把‘血契’刻你骨子里了?连血珠都带着阵法印记。”
李屿风没接话,指尖抚过胸口发烫的护身符。那护身符是块磨得光滑的桃木牌,小时候总被他嫌弃老气,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殿外的嘶吼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风卷着沙尘掠过屋顶的呜咽,静得让人发慌。
“咔哒——”
门锁突然自己转了半圈,李屿风猛地握紧桃木剑,却见玄机子扶着凌霜从偏殿走出来。凌霜的脸色比宣纸还白,嘴角还沾着血迹,看到李屿风胳膊上的伤口,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又玩自残?你当自己是血库吗?”
“师姐先处理伤口。”李屿风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玄机子,“阵法结束了?”
玄机子摸着胡子点头,指尖还沾着朱砂:“李玄阴的煞气被锁魂符炼化了,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你爷爷刚才布的‘隔煞阵’突然断了气息,我怕……”
“他没事。”李屿风打断他,声音硬得像块石头,“他说当年关冥界门时留了隐患,让我们彻底解决。”
这话一出,殿内突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墨尘挠了挠头,难得没开腔——谁都知道冥界门是三十年前那场“百鬼夜行”的源头,当年李守真带着玄门各派硬生生把溃堤的阴气堵了回去,可谁也说不清那道门到底关没关死。
“你爷爷还说什么了?”玄机子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袖口的八卦镜突然转得飞快,镜面映出殿门外盘旋的黑雾,“这雾不对劲,带着冥界的‘蚀骨气’,普通符咒镇不住。”
李屿风从怀里摸出块半透明的玉佩,是刚才爷爷拍他头时塞过来的,玉佩里裹着缕淡金色的气团,正缓缓流动。“他说这是‘冥界门钥匙’的碎片,当年关门时被煞气冲碎了,现在散落在三界夹缝里,不找齐的话,门迟早还会裂开。”
“找齐?”凌霜刚包扎好伤口,闻言差点把手里的绷带扯断,“三界夹缝?那地方连魂魄都存不住,你爷爷是老糊涂了吗?”
“师姐!”李屿风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看得人心里发紧,“他没糊涂。”
就在这时,殿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推开,不是阴傀的冲撞,而是种带着沧桑感的“推”,像老人推开自家院门那样自然。门外的黑雾不知何时散去了,夕阳正斜斜地挂在远处的山尖上,把天空染成片烧红的橘色。
而门坎上,放着那柄桃木拐杖。
杖头的铜葫芦已经暗得没了光泽,可葫芦口还卡着片黑色的鳞片,鳞片上沾着点淡金色的血迹——是爷爷的血。李屿风走过去拿起拐杖,指尖刚触到木头,拐杖突然“咔”地裂开道缝,里面滚出卷泛黄的纸。
是张地图。
画在粗糙的麻纸上,用朱砂标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叉,旁边写着小字:“人间·废弃医院”“冥界·忘川渡”“妖界·迷雾林”。最下面还有行潦草的批注:“小崽子,找齐碎片记得洒点桂花酒,你奶奶生前最爱的那种。”
李屿风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总在院子里种桂花树,说等花开了就给奶奶酿桂花酒,可每年桂花刚开,他就会对着空酒坛发呆。原来那些发呆的时刻,他都在想怎么补好那道裂开的门。
“这鳞片……”墨尘突然指着铜葫芦上的鳞片,脸色变得凝重,“是‘煞母’的逆鳞,你爷爷把它钉在葫芦上了,难怪蚀骨气散得这么快。”他用指尖碰了下鳞片,瞬间缩回手,指尖已经泛出层黑气,“妈的,这玩意儿还活着,在往拐杖里钻!”
玄机子急忙掏出张黄色符纸贴在鳞片上,符纸接触到鳞片的瞬间就冒起黑烟,他却眼睛一亮:“有办法了!煞母逆鳞能感应到钥匙碎片的气息,我们可以用它当‘追踪器’!”
“追踪个屁!”凌霜突然爆了句粗口,指着地图上“废弃医院”那个叉,“那地方上个月刚被开发商推平,现在改成楼盘了,钢筋水泥灌了三米厚,挖地三尺都找不着原来的地基!”
“挖地三尺不行,那就挖四尺。”李屿风把拐杖扛在肩上,铜葫芦撞到后背发出沉闷的响声,“明天就去。”
墨尘突然笑了,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抛给他:“行啊小崽子,有你爷爷当年的愣劲。这是我珍藏的‘焚心酒’,对付蚀骨气管用,就是喝多了容易看见幻觉——不过你这状态,看见幻觉也不怕吧?”
李屿风接住酒葫芦,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突然觉得没那么沉了。他看向玄机子:“师傅,能借您的‘窥天镜’用用吗?定位碎片得靠它。”
玄机子捋着胡子点头:“镜在我书房的暗格里,不过得等我回去拿。对了,苏晓晓呢?刚才就没见她人。”
这话刚说完,偏殿突然传来阵细碎的响动,苏晓晓抱着个布偶熊跌跌撞撞跑出来,熊脸上沾着块没擦干净的蛋糕屑。“我、我在给熊熊贴创可贴呢,它刚才被煞气吓到了。”她把布偶熊举起来,熊耳朵上果然贴着片粉色的创可贴,“屿风哥哥,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能不能带上熊熊?”
李屿风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突然想起爷爷最后那个笑容。他伸手揉了揉苏晓晓的头发,把那半透明的玉佩塞到她手里:“当然能,不过你得帮我保管好这个,这是能让熊熊不被煞气欺负的护身符。”
苏晓晓立刻把玉佩塞进布偶熊的肚子里,拍着胸脯保证:“我会看好它的!就像爷爷看好我们一样!”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镇魂殿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李屿风扛起桃木拐杖站在殿门口,墨尘正忙着把煞母逆鳞拆下来装在锦袋里,凌霜在清点符咒,玄机子在给窥天镜画启动符文,苏晓晓抱着布偶熊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土里画着桂花的形状。
远处的风又起了,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像是有人站在云端,轻轻说了句“路上小心”。
李屿风握紧了酒葫芦,拐杖头的铜葫芦在暮色里闪过丝极淡的光,像颗正在重新亮起的星。
明天的废弃医院,会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爷爷没说完的话,他们得替他听完;爷爷没补好的门,他们得替他补完。
毕竟,护阵的人,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