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殿的梁柱还在煞气冲击下嗡嗡作响,像随时会散架的破旧风箱。李屿风将昏迷的凌霜抱到供桌后,她那条乌黑的手臂已经肿得像根发面馒头,黑气在皮肤下游走,偶尔鼓起个小包,又迅速瘪下去,看得人头皮发麻。玄机子蹲在旁边,正用朱砂笔蘸着自己的精血,在凌霜眉心画镇魂符——笔尖每落下一次,老人的鬓角就多几根白霜,显然耗损不小。
“我说老玄,你这符再画下去,怕是要把自己画成白毛怪了。”墨尘靠在殿门破洞边,短刀在指间转得飞快,刀刃上的黑雾时不时舔舐着涌进来的绿光,“李玄阴那老东西就在殿外蹦跶,跟跳大神似的,你确定不等他进来再动手?”
玄机子头也不抬,笔尖在凌霜眉心勾勒出最后一道弧线:“你当我想耗着?这丫头血脉反噬太凶,不压住煞气,等会儿阵法启动,她非得被煞气撕成碎片不可。”符画成的瞬间,凌霜眉心亮起一点金光,手臂上的黑气果然收敛了些,玄机子这才松口气,直起身捶了捶腰,“再说了,引魂铃在老槐树上撑着,苏晓晓那丫头用聚灵露续了命,正好给我们争取时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除了砍砍杀杀啥也不会?”
“嘿,我这叫术业有专攻!”墨尘挑眉,短刀“噌”地插在脚边,“总比某些人画符手抖,把镇魂符画成催命符强。”
“你再说一句?”玄机子瞪眼,伸手就要去抢墨尘的刀,被李屿风急忙拦住。
“两位长辈别吵了。”李屿风指着殿外,老槐树的枝叶已经被绿光染成了墨绿色,引魂铃的金光像风中残烛,“晓晓快撑不住了,李玄阴的煞气越来越浓。”
墨尘收了玩笑的神色,弯腰从殿角拖过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张泛黄的符纸和一小罐朱砂。“喏,你师傅当年留下的‘锁灵阵’阵盘,”他拍了拍箱子,“当年他说这阵法太阴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现在看来,不用是不行了。”
玄机子凑过去,拿起一张符纸对着光看:“这是‘八极锁魂符’?好家伙,你居然还留着!这玩意儿画一张折三年阳寿,你……”
“少废话。”墨尘拿出五张符纸,用短刀划破指尖,将血滴在朱砂里搅拌,“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折几年怕什么?倒是你,等会儿念阵诀的时候别掉链子,上次在乱葬岗,你把‘镇煞咒’念成‘往生咒’,差点把自己超度了。”
玄机子老脸一红:“那不是年纪大了记性差吗?这次保证错不了!”
李屿风看着两人忙活着布置阵眼,心里却有些发沉。他刚才探过凌霜的脉息,灵力微弱得像丝线,苏晓晓的灵体在引魂铃里也越来越虚弱,老槐树的叶子掉了一地,显然快撑不住煞气的侵蚀。
“墨尘师叔,这锁灵阵真能困住李玄阴?”他忍不住问。
“困不住也得困。”墨尘头也不抬,将第一张八极锁魂符贴在殿门内侧,符纸接触到绿光的瞬间,竟“滋啦”冒起白烟,“这阵法是用八张符纸布成八卦阵,每张符对应一个方位,阵眼就在殿中央的镇魂柱。等会儿我把李玄阴引到阵里,你师傅念咒启动阵法,符纸会放出锁魂链,把他捆在阵眼——不过这阵法有个毛病,启动时会吸周围的阳气,你们俩等会儿离远点。”
玄机子补充道:“尤其是你,小屿风,你阳气最盛,被吸进去怕是会被抽成人干。等会儿你负责把引魂铃从老槐树拿回来,千万别沾到阵法的光。”
说话间,墨尘已经贴好了四张符纸,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张符纸之间用红线连接,红线在地面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条红色的小蛇。玄机子则搬来三张供桌,在殿中央拼出一个三角形,上面摆着香炉、烛台,还有一把生锈的铜钱剑——那是李屿风师傅的遗物。
“差不多了。”墨尘拍了拍手,指了指殿门,“李玄阴那老东西最爱装神弄鬼,等会儿我出去骂他几句,保管他气得冲进来。”
“骂他什么?”李屿风好奇道。
“骂他当年偷隔壁王寡妇的鸡,骂他把亲闺女的胭脂水粉拿去讨好狐狸精,”墨尘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这些都是他的老底,保证一骂就炸。”
玄机子忍不住笑:“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当年要不是你偷着给王寡妇报信,李玄阴也不会被打断腿。”
墨尘没接话,提着短刀就走出了殿门。没过片刻,殿外就传来他中气十足的骂声:“李玄阴你个老不要脸的!当年偷王寡妇的芦花鸡,还骗人家说是黄鼠狼叼走的,结果鸡毛粘在你裤腿上,被人家男人追着打!”
殿内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这骂得也太接地气了。
紧接着,就听到李玄阴暴怒的吼声:“墨尘!你找死!”
“轰”的一声,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绿光裹挟着黑气涌了进来,一个穿着黑袍的瘦高身影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煞气,正是李玄阴。“你以为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激怒我?”他冷笑一声,黑袍一挥,无数黑色的煞气像箭一样射向殿内,“今天我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墨尘故意往殿内退了几步,笑道:“怎么?被说中痛处急眼了?有本事进来打我啊!”
李玄阴果然上当,怒吼着冲了进来。就在他踏入殿门的瞬间,玄机子突然拿起铜钱剑,刺破指尖血滴在剑上,高声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锁灵阵,起!”
八张八极锁魂符同时亮起红光,红线连接的符纸之间突然冒出黑色的锁链,像活过来的蛇一样缠向李玄阴。李玄阴察觉不对,想退出去,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低头一看,地面的红线竟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形成一个个锁扣。
“该死!是锁灵阵!”他怒吼着挥出煞气,黑气撞在锁链上,锁链却越收越紧,将他往殿中央的镇魂柱拖去。
“老东西,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墨尘站在阵外,短刀指着他,“这阵法可是专门克你这种阴邪玩意儿的,锁魂链会一点点吸你的煞气,不出半个时辰,你就得变成废人。”
李玄阴挣扎着,黑袍下的身体不断扭曲,煞气越来越浓,却怎么也挣不开锁链。“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了?”他突然怪笑起来,“我早就把煞气种在了苏晓晓的灵体里,就算我被捆住,她也会变成我的傀儡,到时候……”
话没说完,就被玄机子一铜钱剑拍在头上:“闭嘴吧你!当年你用煞气害死那么多孩子,今天就该有报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老槐树的一根粗枝断了,引魂铃的金光彻底熄灭。
“不好!晓晓!”李屿风惊呼一声,转身就往外冲。
“别去!”墨尘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出殿门。
李屿风跑到老槐树下,只见引魂铃掉在地上,铃身布满裂纹,苏晓晓的灵体正从铃里往外飘,透明得几乎看不见。他急忙抱起引魂铃,刚想往回跑,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锁灵阵启动时的阳气吸力从殿内传来,他离得太近,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殿里拽。
“小屿风!”玄机子在殿内大喊,“快松手!”
李屿风看着怀里的引魂铃,又看了看殿内被锁链捆住、正狞笑的李玄阴,突然咬了咬牙。他想起凌霜昏迷前说的“晓晓怕血”,想起苏晓晓偷偷给他塞桂花糕的样子,猛地抽出腰间的匕首,划破了手掌。
鲜血滴在引魂铃上,竟顺着裂纹渗了进去。原本透明的苏晓晓灵体突然亮了一下,她迷茫地看着李屿风,伸出手想碰他的脸,却径直穿了过去。
“晓晓,别怕。”李屿风忍着阳气被吸的剧痛,将引魂铃护在怀里,一步步往殿外挪,“我们赢了,李玄阴被抓住了。”
苏晓晓的灵体似乎听懂了,在铃内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殿内的墨尘和玄机子看得心惊胆战,墨尘几次想冲出去帮忙,都被玄机子拉住:“别冲动!他阳气足,一时半会儿没事!”
好不容易,李屿风终于挣脱了吸力,抱着引魂铃跌坐在殿外的台阶上,手掌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脸色白得像纸。他低头看向引魂铃,只见铃身上的裂纹正在慢慢愈合,里面隐约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苏晓晓的灵体稳住了。
殿内,李玄阴还在疯狂挣扎,锁魂链却越收越紧,将他牢牢捆在镇魂柱上,煞气被锁链一点点吸走,黑袍渐渐失去了光泽。墨尘靠在墙边,脸色苍白,显然画符折的阳寿开始起效。玄机子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嘴里还在念叨着阵诀,生怕出一点差错。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殿门的破洞照进来,落在李屿风怀里的引魂铃上,泛出温暖的光晕。他想起凌霜昏迷前的笑容,想起苏晓晓比划的“加油”手势,突然觉得掌心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这场仗,他们确实赢了。
只是代价,似乎比想象中更重些。
李屿风抬头看向殿内,墨尘正和玄机子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佝偻。他低头摸了摸引魂铃,轻声道:“晓晓,等师姐醒了,我们一起去给她买桂花糕好不好?要最甜的那种。”
引魂铃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