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抱着凌霜冲进城隍庙时,首先闻到的是浓郁的血腥味混着朱砂燃烧后的焦糊气。侧院的月光被破碎的窗棂切成不规则的碎片,照在满地的黑色粘液上,泛着诡异的油光。白猫正蹲在暗门闭合的位置,对着地面那道淡淡的疤痕呜咽,看到李屿风时突然炸毛,弓着身子发出警告般的嘶吼。
“白猫?晓晓呢?”李屿风将凌霜轻轻放在相对完好的供桌上,伸手想去摸白猫,却被它躲开。定魂盘在掌心烫得惊人,代表苏晓晓的光点只剩下微弱的一点,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喵呜——”白猫突然转身冲向回廊,跑两步又回头看他,像是在引路。李屿风心头一紧,拔腿跟上,刚转过拐角就看到惊人的一幕——无数星光般的光点正从穹顶缓缓落下,在地面聚成半透明的人形,正是苏晓晓的灵体。
小姑娘的灵体比之前淡了许多,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她蜷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仔细看才发现是半截桃木剑穗。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原本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灰蒙蒙的,看到李屿风时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晓晓!”李屿风冲过去想抱住她,手却径直穿过了灵体。他这才意识到小姑娘的灵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急忙从背包里掏出养魂玉——这是刚才情急之下从苏晓晓脖子上抢过来的,此刻玉坠正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快,握住它!”
苏晓晓的灵体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养魂玉,就发出“滋啦”一声轻响,白光瞬间将她包裹。她痛苦地蜷缩起来,灵体上甚至冒出淡淡的青烟,像是在被玉坠的力量灼烧。
“怎么回事?”李屿风慌了神,养魂玉本该滋养灵体,怎么会伤到她?
“别……碰……”凌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醒了,正扶着墙艰难地站着,脸色苍白如纸,“她灵体沾了……冥界阴气,养魂玉的阳气……会排斥……”
李屿风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收回养魂玉。苏晓晓的灵体失去白光支撑,又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李屿风,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地上化作转瞬即逝的光点。
“师叔……他……”小姑娘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暗门……守住了……”
话音未落,城隍庙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哐当”声。白猫猛地炸毛,对着大门方向发出愤怒的嘶吼,李屿风转头,只见朱漆大门在撞击下剧烈晃动,门板上的符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他们又来了!”李屿风迅速将养魂玉塞进苏晓晓灵体怀里,又从背包里掏出所有黄符,“师姐,你能撑住吗?”
凌霜靠在墙上,咬着牙将断剑插进地面支撑身体,手腕的玉佩重新亮起白光,虽然微弱却很坚定:“还死不了。你护好晓晓,我来挡住它们。”
“别硬撑。”李屿风从怀里掏出师傅留下的铜钱串,将七枚铜钱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在地上,“师傅说这铜钱能布‘锁灵阵’,暂时能挡住阴邪。”他又将最后一把糯米塞进凌霜手里,“省着点用,咱们现在是弹尽粮绝了。”
凌霜忍不住笑了,笑声牵扯到伤口,疼得她皱起眉头:“什么时候了还贫。”
大门“轰隆”一声被撞开,十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阴傀鱼贯而入,为首的人手里举着面黑色旗帜,上面的骷髅头在月光下泛着绿光——正是阴傀门主!他身后跟着的阴傀与之前不同,不仅行动更快,关节处还露出金属光泽,显然是经过改造的强化型阴傀。
“李屿风,交出定魂盘,饶你们不死。”门主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目光扫过供桌上的凌霜,又落在墙角的苏晓晓灵体上,发出阴恻恻的笑,“灵体快散了还硬撑?不如让我炼化成傀儡,也算物尽其用。”
“放你娘的屁!”李屿风将苏晓晓的灵体护在身后,铜钱串突然飞出,七枚铜钱在空中连成线,金光形成半透明的屏障,“有本事踏过这阵再说!”
门主挥了挥旗帜,最前面的两个阴傀立刻冲了上来,手里的骨刃带着黑色的雾气劈向屏障。金光剧烈晃动,铜钱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李屿风感觉气血翻涌,喉咙发甜——这锁灵阵极其耗费灵力,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了多久。
“师姐,帮忙!”他大喊着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屏障上,金光顿时暴涨几分。凌霜趁机甩出黄符,符纸穿过屏障落在阴傀身上,燃起红色的火焰。但这些强化阴傀像是不怕疼,带着火焰继续往前冲,骨刃在屏障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
“它们的阴气比普通阴傀浓三倍!”凌霜的声音带着喘息,她的冰系法术对这些阴傀效果甚微,冰雾刚靠近就被黑色雾气吞噬,“玉佩的力量快耗尽了!”
李屿风眼角的余光瞥见苏晓晓的灵体,小姑娘正将养魂玉贴在胸口,灵体似乎凝实了一些,她手里的半截剑穗突然指向阴傀的关节处,那里的金属光泽最亮。“它们的关节!是弱点!”李屿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铜钱串突然改变阵型,金光像鞭子般抽向阴傀的膝盖。
“咔嚓”两声脆响,两个阴傀的膝盖关节被金光打断,踉跄着摔倒在地。但更多的阴傀涌了上来,其中一个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陶罐,打开盖子就往屏障上泼——罐子里装的是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在金光上竟发出腐蚀的嘶嘶声,屏障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是‘化灵水’!”凌霜脸色骤变,“用怨气和尸油熬的,专门破法术屏障!”
李屿风急忙催动灵力修补屏障,却发现金光越来越暗,铜钱表面甚至蒙上了一层黑雾。他突然想起师傅教过的“以阳克阴”,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血契阵——这是玄机子当年为他种下的,里面蕴含着纯净的阳气。
“给我破!”他大喝一声,血契阵突然亮起红光,与铜钱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屏障上的黑雾顿时被驱散,化灵水也蒸腾成白烟。阴傀们被红光灼伤,发出痛苦的嘶吼,纷纷后退。
门主显然没料到他还有这招,旗帜猛地指向天空:“结阵!”
剩余的阴傀突然围成圆圈,黑色斗篷下渗出粘稠的黑雾,在圈内聚成巨大的骷髅头,张开嘴就往屏障上咬。金光与黑雾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李屿风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动,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溅在铜钱上,金光顿时暗淡下去。
“屿风!”凌霜想冲过来帮忙,却被两个阴傀缠住,她的冰系法术只能勉强阻挡,左臂的伤口再次裂开,黑色的血滴在地上,竟让那些黑色粘液沸腾起来。
就在这时,墙角的苏晓晓灵体突然站了起来,养魂玉在她胸口发出耀眼的白光。她将半截剑穗往空中一抛,剑穗上的红绳突然变长,像灵蛇般缠住最近的阴傀脖子。那阴傀顿时僵住,黑色的雾气从七窍涌出,身体迅速干瘪下去。
“晓晓!”李屿风又惊又喜,却见小姑娘的灵体变得更淡了,几乎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苏晓晓的灵体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阴傀群伸出手,养魂玉的白光顺着红绳蔓延,所过之处,阴傀纷纷僵直。但这显然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当红绳缠住第三个阴傀时,她的灵体突然剧烈晃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够了!”李屿风怒吼着冲破屏障,铜钱串化作金光剑,一剑劈开骷髅头黑雾,“晓晓,住手!”
他冲到苏晓晓灵体身边,用身体挡住射来的骨刃,铜钱剑横扫,逼退周围的阴傀。苏晓晓的灵体看着他,嘴角突然扬起浅浅的笑,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化作无数光点,被养魂玉吸了进去——玉坠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坠落在地。
“晓晓!”李屿风下意识地去捡玉坠,后腰突然传来剧痛,一柄骨刃穿透了他的衣服,黑色的毒液顺着伤口往里钻。他闷哼一声,反手用铜钱剑刺穿了偷袭者的胸口,却发现更多的阴傀围了上来,将他和凌霜团团围住。
门主站在圈外,旗帜上的骷髅头闪烁着绿光:“没了灵体帮忙,我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李屿风扶着受伤的后腰,将凌霜护在身后,铜钱剑的金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他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阴傀,突然笑了,笑得咳出一口血:“人多了不起?当年我师傅一个人单挑百只恶鬼时,你们门主还在穿开裆裤呢。”
“找死!”门主被戳到痛处,旗帜猛地落下,阴傀们嘶吼着扑了上来。李屿风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铜钱剑,准备拼死一搏,就在这时,城隍庙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紧接着是阴傀的惨叫。
所有人都愣住了,转头看向大门,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手里拖着根断裂的铁链,铁链上还挂着几个阴傀的残肢。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脸上的皱纹里沾着灰尘,正是本该被暗门吞噬的墨尘!
“师叔?”李屿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墨尘的左半边身子覆盖着黑色的纹路,像是被阴气侵蚀,但他手里的桃木剑依旧握着,剑身上的红光比之前更盛。
墨尘没有说话,只是用剩下的右眼冷冷地盯着门主,桃木剑突然指向天空,城隍庙的穹顶不知何时破开了个洞,月光像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那些黑色纹路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从暗门里出来?”门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旗帜都在发抖。
墨尘的嘴角扯出个冰冷的弧度,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底钻出来:“托你的福,在里面见了位老朋友,他说……该清算了。”
他的桃木剑突然挥出,红光如匹练般横扫,最前面的一排阴傀瞬间被劈成两半,黑色的粘液溅了满地。李屿风趁机扶起凌霜,发现墨尘的步伐有些踉跄,左半边身子似乎已经不听使唤,全靠意志力支撑。
“还能打吗?”墨尘的目光扫过李屿风的伤口,又落在地上的养魂玉上,眼神暗了暗。
“您老都没死,我怎么能先倒下?”李屿风捡起养魂玉揣进怀里,铜钱剑重新凝聚起微光,“就是弹药有点不足,您老有存货吗?”
墨尘从怀里掏出个瘪瘪的布袋扔给他,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黄符和一小撮糯米:“省着用,我只剩这些了。”
凌霜突然按住李屿风的肩膀,指着阴傀群后方:“它们在退!”
果然,那些阴傀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恐惧,开始缓缓后退,门主举着旗帜呵斥也没用。城隍庙外传来更密集的惨叫,还夹杂着熟悉的猫叫——是白猫!它不知何时跑了出去,此刻正领着一群野猫冲进阴傀群,虽然伤不了强敌,却把后方搅得一团糟。
“撤!”门主显然不想恋战,旗帜一挥就想带着阴傀撤退。
“想走?”墨尘的桃木剑红光暴涨,竟钉住了最后几个阴傀的脚踝,“留下买路钱!”
李屿风趁机甩出黄符,符纸在阴傀群中炸开,虽然没能造成重创,却拖延了它们撤退的速度。凌霜的冰系法术在地面凝结出薄冰,几个阴傀滑倒在地,瞬间被墨尘的桃木剑刺穿。
门主气得哇哇大叫,却不敢回头,带着残余的阴傀狼狈地消失在夜色中。城隍庙终于恢复安静,只剩下三人一猫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阴傀惨叫。
墨尘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左半边身子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胸口,他咳出一口黑色的血,对李屿风笑了笑:“看……我没吹牛吧……守住了……”
“您别说了!”李屿风急忙去扶他,却被他按住手。墨尘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布满裂纹的石碑碎片,上面刻着半个“锁”字。
“这是……镇煞碑的碎片?”李屿风认出这是墨尘用肋骨做的镇煞碑。
“暗门……没完全关上……”墨尘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开始发直,“裂缝……在钟楼……告诉师兄……”
他的话没能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李屿风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凌霜扶着他的另一只手,突然指向墨尘的后腰,那里的道袍破了个洞,露出皮肤上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个扭曲的锁链图案,正隐隐发光。
“这是什么?”李屿风皱眉。
凌霜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是冥界的‘锁魂印’……他被冥界的东西盯上了。”
就在这时,李屿风怀里的养魂玉突然热了起来,他急忙掏出来,只见玉坠上的光点正在缓缓移动,似乎在指向某个方向。更诡异的是,定魂盘上代表墨尘的光点旁边,突然多出个微弱的黑色光点,像寄生虫般紧紧贴在上面。
李屿风看着昏迷的墨尘,又看了看手中的养魂玉,突然意识到这场苦战根本没有结束。阴傀门的大部队只是暂时撤退,暗门的裂缝藏在钟楼,墨尘被冥界标记,晓晓的灵体困在养魂玉里……而他们,已经快弹尽粮绝了。
月光从穹顶的破洞落下,照亮满地狼藉。李屿风握紧手里的铜钱剑,感觉肩膀上的重量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知道,接下来的仗,会比之前任何一场都要难打。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能倒下——为了昏迷的师叔,为了虚弱的师姐,为了那个还在养魂玉里等着他的小姑娘。
墙角的阴影里,墨尘后腰的锁魂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某个遥远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