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的电动车刚驶出后巷,后座突然传来阵轻飘飘的触感,像有人往他兜里塞了片羽毛。他猛地刹车,后视镜里空空荡荡,只有城隍庙的金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伸手摸向兜口,指尖触到张粗糙的黄纸,展开一看,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花瓣里裹着行小字:“钟楼第三层,有穿蓝布衫的婆婆。”
是那个抱向日葵的小女孩魂魄留的!李屿风捏紧黄纸,纸页边缘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像刚从幼儿园的画本上撕下来的。耳机里传来苏晓晓带着困意的嘟囔:“猫说她跟着聚魂阵走了,走之前把这个塞你兜里的……”
“钟楼?”墨尘的声音突然清醒,“城隍庙的钟楼早三十年就封了,说是楼梯塌了砸死过人,一直没修。”
凌霜接过话头,背景音里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我查过档案,民国二十三年的火灾把钟楼烧了半层,当时的守钟人是个姓周的老太太,穿蓝布衫,救过火后就失踪了。”
李屿风抬头望向城隍庙的西北角,果然有座黑黢黢的塔楼,塔尖隐在云层里,钟面蒙着层厚灰,像只瞎了的眼。“她让我去钟楼找这个婆婆……”他指尖划过黄纸上的向日葵,“会不会和老周有关?”
“老周是心傀,本体早被阴傀门夺了,”玄机子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冒出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魂魄里总有残念没被抹去,这小女孩怕是触发了他的旧忆。”他顿了顿,“屿风,去看看。墨尘凌霜守聚魂阵,晓晓跟我查周老太的底细。”
挂了通讯,李屿风把电动车藏在城隍庙侧门的老槐树下。树干上还留着他昨晚刻的记号——道简单的护身符,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将几只试图靠近的夜游小鬼挡在三米外。他摸出桃木匕首别在腰后,又往兜里塞了把糯米——这是凌霜硬塞给他的,说糯米克阴,比符纸好藏。
钟楼的入口藏在财神殿后面,被块写着“施工危险”的木板挡着。李屿风挪开木板,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探测仪立刻“嘀嘀”作响,阴气指数6.2,不算高,但很杂,像有无数细碎的魂魄在飘。
楼梯果然塌了大半,只剩右侧半米宽的边缘能走,台阶上长满了绿苔,踩上去“咯吱”作响。李屿风扶着斑驳的墙往上爬,墙皮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凑近了看,砖缝里还嵌着焦黑的碎布——是当年火灾的痕迹。
爬到第二层转角时,探测仪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他猛地停步,手电扫向楼梯口,那里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背对着他缝衣服。银白的头发在昏暗里泛着光,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
“婆婆?”李屿风试探着喊了声。
老太太没回头,却开口了,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你是……李家的娃娃?”
李屿风心里一惊——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姓?“您认识我爷爷?”
“认识哟,”老太太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嵌着灰,左眼的位置是个黑洞,像是被火烧没了,“你爷爷当年还帮我抢过钟摆呢……”她举起手里的东西,李屿风这才看清,她缝的不是衣服,是块烧焦的木头,上面隐约能看出钟摆的形状。
探测仪的指数突然降到2.1,阴气里混着股淡淡的檀香——是善魂!李屿风松了口气,刚想再问,老太太突然指向第三层:“他们把‘那个’藏在顶楼了,说要用来镇钟魂。”
“那个是什么?”
“会走的木头人,”老太太的声音发颤,“关节里缠着锁魂丝,眼睛是琉璃做的,会眨呢……”她突然抓住李屿风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掐进他的肉里,“别碰它的眼睛!碰了就会被盯上,像我这样……”她掀开蓝布衫的袖子,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针孔,每个孔里都缠着根透明的线,线的尽头没入虚空。
李屿风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养傀的“种线”手法!阴傀门用特制的阴丝刺入活人体内,慢慢吞噬魂魄,最后把躯体炼成傀儡。
“周婆婆,”他尽量让声音平稳,“您是民国二十三年那场火灾里……”
“烧死的?”老太太笑了,黑洞洞的眼眶对着他,“算是吧。但我死之前,把钟魂藏起来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藏在这儿,他们找了三十年都没找到。”
这时,第三层传来“咔哒”一声,像齿轮转动的声音。老太太突然把烧焦的钟摆塞给李屿风:“拿着!钟魂认这个,能帮你挡一下。快走吧,他们快来了!”
李屿风刚接过钟摆,就闻到股熟悉的铁锈味——是阴尸的气息!他抬头,只见十几个穿黑风衣的人影正顺着楼梯往下爬,为首的那个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拎着根铁链,链锁上挂着个半人高的木头傀儡,傀儡的眼睛果然是琉璃的,在手电光下闪着绿光。
“抓住他!”面具人嘶哑地喊,声音和老周一模一样,“心钉就在他身上!”
李屿风突然明白,老周根本没消散,他只是退到了幕后,操控着这些阴尸!他转身想跑,却被周婆婆死死拽住:“把这个也带上!”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进李屿风兜里,“是你爷爷当年落下的,说等李家后人来取。”
阴尸们已经爬下一半楼梯,铁链子在台阶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李屿风咬咬牙,把钟摆揣进怀里,顺着塌了的楼梯边缘往上爬。碎砖不断往下掉,他的手被划得鲜血淋漓,血滴在台阶上,竟冒出阵阵白烟——纯阳血果然能克阴邪!
爬到第三层,他发现这里其实是个阁楼,堆满了烧焦的木料,正中央悬着个巨大的钟,钟身布满了弹孔,钟摆的位置是空的。李屿风刚站稳,面具人就带着阴尸冲了上来,木头傀儡被铁链吊着,琉璃眼转动着,死死盯着他的兜口。
“把心钉交出来!”面具人甩出铁链,链头带着倒钩,直逼李屿风的胸口。
李屿风侧身躲过,铁链“哐当”砸在钟上,震得灰尘漫天飞舞。他突然想起周婆婆的话,掏出烧焦的钟摆对着傀儡晃了晃。傀儡的动作果然迟滞了,琉璃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就是现在!”墨尘的声音炸响在阁楼里,他不知何时摸了上来,手里的桃木剑裹着火焰,“凌霜,布阵!”
阁楼的四面突然亮起黄符,符纸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镇”字,将阴尸们困在中间。凌霜站在符阵边缘,指尖掐诀,嘴里念着口诀,每念一句,符纸的光芒就盛一分。
“晓晓,聚魂阵能撑多久?”李屿风大喊着,躲开傀儡挥来的木臂。傀儡的力气极大,扫过的地方,烧焦的木料纷纷炸裂。
“猫说阴傀门主在干扰阵眼!”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最多五分钟!”
墨尘一剑劈开个阴尸的头颅,转头对李屿风喊:“用你兜里的东西!玄机子说那是‘破傀符’,你爷爷当年就是靠它破了百傀阵!”
李屿风这才想起周婆婆塞的布包,赶紧掏出来。里面果然是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复杂的符号,和玄机子教他的破傀符很像,但线条更流畅,边角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是血!
“怎么用?”他举着符纸问。
“纯阳血引!”凌霜一脚踹开扑来的阴尸,额角渗着汗,“符纸认李家的血!”
李屿风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符纸上。符纸瞬间燃起金光,他对准木头傀儡掷过去,嘴里大喊着玄机子教的口诀:“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符纸精准地贴在傀儡的额头,琉璃眼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傀儡开始疯狂挣扎,铁链子绷得笔直,上面的阴尸们像被电击般纷纷倒地,面具人惨叫一声,青铜面具裂开道缝,露出里面老周那张布满锁魂丝的脸。
“我的百年傀……”老周捂着脸后退,“你们毁了我的百年傀!”
阁楼突然剧烈摇晃,聚魂阵的光芒开始闪烁。苏晓晓在耳机里哭喊:“猫被抓走了!他们用猫血破阵!”
李屿风心里一紧,刚想冲下去,周婆婆突然从楼梯口探出头,手里拎着只黑色的猫——是晓晓的猫!“快走!我来挡着!”她把猫往李屿风怀里一塞,突然冲向老周,蓝布衫炸开,露出里面缠绕的锁魂丝,“我困了你三十年,今天该了了!”
锁魂丝瞬间缠满整个阁楼,周婆婆的魂魄与老周的傀儡术同归于尽,剧烈的能量冲击让钟楼上空响起声震天的钟鸣——是那口破钟在响!钟鸣震得阴尸们魂飞魄散,也震得李屿风怀里的猫突然挣脱,冲向阁楼的角落,用爪子扒开块松动的砖。
砖后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铁皮盒子。李屿风打开一看,里面是本日记,封面上写着“李守义”——是他爷爷的名字!
“快走!”墨尘拉着他往楼下冲,凌霜在后面断后,桃木剑的光芒越来越暗,“聚魂阵撑不住了!”
跑出钟楼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城隍庙的香火混着晨光飘过来,李屿风回头望了眼,钟楼的第三层正在坍塌,周婆婆最后看他的眼神,像极了老照片里爷爷的模样。
猫突然跳到他肩膀上,嘴里叼着根锁魂丝,丝的尽头缠着片碎纸,上面印着“阴傀门总坛:城西废弃罐头厂”。
“看来下一站有方向了。”凌霜擦了擦剑上的血,语气里带着点疲惫,却难掩笑意。
墨尘翻开爷爷的日记,第一页就画着个向日葵,和小女孩魂魄画的一模一样。“你爷爷当年果然和周婆婆一起对抗过阴傀门,”他指着日记里的一段话,“他说阴傀门主手里有块‘阴髓’,能操控所有傀儡,而破它的关键……”
“是什么?”李屿风追问。
墨尘的手指顿在“纯阳之血,钟魂为引”八个字上,抬头看向李屿风,眼神复杂:“你爷爷说,李家后人的血,是阴髓的克星。”
李屿风摸了摸怀里烧焦的钟摆,又看了看兜里的破傀符,突然明白玄机子收他为徒的原因。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要走上这条捉鬼之路,不是因为那场坟地直播的意外,而是因为爷爷埋下的因果。
猫突然叫了一声,指向财神殿的方向。那里,玄机子正背着手站在晨光里,手里把玩着个酒葫芦,见他们看过来,笑着挥了挥手。
“师傅怎么会在这?”李屿风诧异道。
“我猜,”凌霜看着玄机子的背影,“他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日记的第二页,夹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爷爷站在钟楼前,身边是穿蓝布衫的周婆婆,两人手里共同举着个钟摆,笑得灿烂。照片背面写着行小字:“钟魂不熄,阴傀不灭,守此城,待后人。”
李屿风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日记,阳光透过城隍庙的朱漆大门照进来,在他脚下投下道长长的影子,像把出鞘的剑。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城西的罐头厂还等着他们,阴傀门主的真面目、爷爷失踪的真相,还有无数像周婆婆这样被困的魂魄,都在等着他去揭开、去救赎。
“走吧,”他握紧桃木匕首,转身对凌霜和墨尘说,“去罐头厂。”
猫从他肩膀跳下来,叼着那根锁魂丝跑在前面,丝的尽头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像条指引方向的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