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败的古寺往祠堂赶时,天已经擦黑。墨尘走在最前面,背影看着有些佝偻,刚才修复阵法耗损太大,连平日里挺直的腰板都弯了几分。凌霜想扶他,被他摆摆手推开:“没事,老骨头还没那么脆。”
李屿风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半袋从寺庙角落捡的野栗子——苏晓晓说这东西烤着吃香,非要塞给他装着。他时不时瞥一眼旁边蹦蹦跳跳的苏晓晓,小姑娘脚踝上的红痕彻底消了,大概是养魂珠的灵力起了作用,只是刚才摔那一下,额角磕出个小口子,渗着点血珠,看着有点可怜。
“师妹,疼不疼?”李屿风忍不住问,从兜里摸出块创可贴,“贴上吧,别感染了。”
“不疼。”苏晓晓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师兄你刚才一拳砸响铜钟的时候,帅呆了!比墨尘师叔还帅!”
“那是,也不看是谁师兄。”李屿风得意地扬下巴,手却笨笨地帮她把创可贴贴上,“不过这话可别让墨尘师叔听见,不然他非罚我抄一百遍《三清经》不可。”
“放心吧,我嘴严着呢。”苏晓晓捂着嘴笑,声音像银铃似的,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
凌霜走在最后,手里把玩着墨尘给的那枚黑色护身符,突然“咦”了一声:“你们闻着没?好像有股水腥气。”
李屿风使劲嗅了嗅,还真有股淡淡的腥味,像是从河里捞出来的湿木头味:“山里哪来的水腥气?难道是聚阴池那边飘过来的?”
“不像。”墨尘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聚阴池的阴气是冷的,这腥味里带着点活气,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东西。”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突然卷着落叶刮过,天色瞬间暗了下来,原本还挂在天边的残月被乌云彻底吞没。“要下雨了。”苏晓晓抬头看天,小脸上满是担忧,“咱们得快点走,不然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走!”墨尘当机立断,加快了脚步。
可还是晚了。没等他们走出山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转眼就连成了线,天地间一片白茫茫。李屿风赶紧脱下外套,罩在苏晓晓头上:“快躲躲!”
路边正好有个废弃的山神庙,不过巴掌大,里面除了个缺胳膊少腿的山神石像,啥也没有。几人挤进去,外面的雨势却越来越猛,狂风裹挟着暴雨,像是要把整座山掀翻似的,连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
“这雨邪乎得很。”凌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山里的雨哪有下这么急的?”
墨尘没说话,从背包里掏出几张黄符,快速贴在山神庙的门框上,又往石像前扔了三枚铜钱。铜钱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嘈杂的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守住心神,别乱说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屿风心里一凛,摸出三枚铜钱握在手心。他能感觉到,周围的阴气随着暴雨越来越盛,那股水腥气也越来越浓,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雨水往这边靠近。
“师兄,你看外面!”苏晓晓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发颤。
李屿风往庙外一看,只见雨幕里,隐约有个白乎乎的影子,正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那影子浑身湿透,头发像水草似的贴在脸上,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一双惨白的手,在雨里晃来晃去。
“是落水鬼。”墨尘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暴雨把它从河里冲出来了,正找替身呢。”
“找替身?”苏晓晓吓得往李屿风身后缩了缩,“它……它要找我们当替身?”
“别出声。”墨尘从怀里摸出铜钱剑,“它还没发现咱们,等雨小点咱们就绕路走。”
可那落水鬼像是闻着了活人气,竟径直朝着山神庙走来。离得近了,李屿风才看清,那是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女人,肚子鼓鼓的,像是怀了孕,脸上糊着泥和水草,一只眼睛是空洞的,正往外淌着浑浊的水。
“哗啦——”落水鬼走到庙门口,伸出惨白的手,搭在了门框上。墨尘贴的黄符瞬间冒出黑烟,发出“滋滋”的响声。
“嗷——”落水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缩回手,可那双只剩一只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庙里的几人,充满了怨毒。
“躲不过去了。”墨尘握紧铜钱剑,“凌霜,护住晓晓。李屿风,跟我对付它!”
“好!”李屿风把苏晓晓往凌霜身后推了推,三枚铜钱在掌心飞速旋转,“这玩意儿怕啥?我用‘三清锁妖阵’收了它!”
“别大意!”墨尘低喝一声,率先冲出庙门,铜钱剑带着风声,朝着落水鬼劈了过去。
落水鬼身形一晃,竟灵活地躲开了,同时甩出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像鞭子似的抽向墨尘。墨尘侧身避开,头发抽在旁边的树干上,竟硬生生抽断了一根胳膊粗的树枝,可见力道有多猛。
“我靠,这头发比钢筋还硬!”李屿风看得咋舌,不敢怠慢,指尖一动,三枚铜钱飞射而出,直取落水鬼的面门。
“当!”铜钱打在落水鬼脸上,竟像是打在了石头上,弹了回来。落水鬼被激怒了,猛地张开嘴,一股浑浊的黑水从它嘴里喷出来,带着浓烈的腥臭,朝着李屿风泼了过来。
“小心!”凌霜大喊一声,扔出一把工兵铲,正好挡在李屿风面前。黑水压在工兵铲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铲面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多谢师姐!”李屿风吓出一身冷汗,要是被这黑水泼中,怕是得少块肉。他赶紧调整姿势,再次催动铜钱,这次不再攻击,而是绕着落水鬼快速游走,试图寻找它的弱点。
“它的怨气在肚子里!”苏晓晓突然喊道,“我看到它肚子里有团黑气在转!”
李屿风定睛一看,果然,落水鬼鼓鼓的肚子里,隐约有团黑雾在蠕动,那股水腥气,大部分都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师叔,打它肚子!”他喊道。
墨尘点点头,脚尖一点,身形跃起,铜钱剑带着金光,狠狠刺向落水鬼的肚子。“噗嗤”一声,铜钱剑竟真的刺入了几分,落水鬼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凄厉的尖叫,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肚子里的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
“就是现在!”李屿风抓住机会,猛地念动口诀,三枚铜钱瞬间组成金色的三角形,将落水鬼牢牢罩住,“锁!”
金光收紧,落水鬼被死死地困在里面,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绝望的嘶吼。它肚子里的黑雾越来越浓,像是要破体而出似的。
“快!用‘破煞符’!”墨尘喊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往落水鬼身上一贴。
李屿风赶紧摸出玄机子给的“破煞符”,学着墨尘的样子,往落水鬼头上一拍。符纸一接触到落水鬼,就燃起熊熊烈火,金色的火焰瞬间将它包裹。
“嗷——”落水鬼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身体在火焰中慢慢融化,变成一滩浑浊的黑水,渗入泥土里,只留下一件破烂的蓝布褂子,在暴雨中慢慢被浸透。
随着落水鬼被消灭,那股浓烈的腥臭味也渐渐散去。李屿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大口喘着气:“这玩意儿……比古寺里的小怪物难对付多了。”
墨尘也有些脱力,靠在树干上,脸色苍白:“这不是普通的落水鬼,它肚子里有阴傀门的‘养怨珠’,是被人特意养出来的。”他捡起地上的蓝布褂子,从里面摸出一小块黑色的珠子,珠子上还沾着湿泥,散发着淡淡的黑气,“你看,就是这东西。”
“阴傀门?”李屿风皱眉,“他们到底想干啥?又是寄魂丝又是养怨珠的,非得跟咱们过不去?”
“恐怕不止是跟咱们过不去。”墨尘把养怨珠用符纸包好,放进背包,“这养怨珠需要用枉死孕妇的怨气喂养,阴傀门养这么多怨鬼,怕是在为打开冥界门做准备。”
“打开冥界门?”苏晓晓吓得脸都白了,“那不是会有很多鬼怪跑出来吗?”
“所以咱们必须阻止他们。”凌霜握紧工兵铲,“等回到祠堂,得赶紧告诉玄机子师叔。”
暴雨还在继续,山路变得泥泞难行,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李屿风走在最前面,用工兵铲探路,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人:“慢点,这儿有个坑!”“师妹,抓住我的手,别滑倒了!”
苏晓晓紧紧抓着李屿风的衣角,小脸上沾了不少泥点,却笑得很开心:“师兄,你刚才用铜钱锁那鬼的时候,比上次在古寺里厉害多了。”
“那是,你师兄我进步快着呢。”李屿风得意地说,脚下却没注意,“噗通”一声踩进个泥坑,半截腿都陷了进去。
“哈哈哈!”苏晓晓笑得直不起腰,“师兄,你变成泥猴啦!”
“笑啥笑,还不快拉我一把!”李屿风试图拔腿,却越陷越深,气得直咧嘴。
凌霜和墨尘也忍不住笑了,走过去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李屿风从泥坑里拽出来。他的裤腿沾满了泥,沉甸甸的,走一步都费劲。
“这下好了,不用烤栗子了,直接把你放火上烤,就能当叫花鸡了。”凌霜打趣道。
“师姐你太过分了!”李屿风翻了个白眼,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跟落水鬼打斗的紧张,好像在这笑声里消散了不少。
雨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光。墨尘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公路:“到公路了,咱们在那儿等车,应该能拦到回镇上的顺风车。”
几人走到公路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苏晓晓抱着胳膊,牙齿都在打颤。李屿风看在眼里,把身上唯一还算干净的里衣脱下来,给她披上:“披上,别感冒了。”
“那你呢?”苏晓晓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担忧。
“我火力壮,没事。”李屿风拍了拍胸脯,其实他也冷得够呛,只是不想让小姑娘担心。
没过多久,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车身上写着“乡村客运”四个字。李屿风赶紧挥手拦车,司机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几位是要搭车?”
“是啊师傅,麻烦您捎我们一段,到镇上就行。”李屿风笑着说,“我们给双倍车费。”
司机看了看他们狼狈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上来吧,这天儿怪冷的,别冻坏了。”
几人连声道谢,钻进了面包车。车里没别人,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汽油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司机发动车子,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往前开,雨刷器“左右左右”地摆动着,发出单调的声响。
李屿风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苏晓晓披着他的里衣,靠在凌霜肩上,也打起了小盹。墨尘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轻轻捻动着什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像是碾到了什么东西。司机骂了句脏话,踩了刹车:“妈的,啥玩意儿?”
李屿风瞬间清醒过来,警惕地看向窗外。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路面。只见车轱辘旁,躺着一只湿漉漉的布鞋,像是刚才那个落水鬼穿的。
“师傅,别下车!”李屿风赶紧喊道,“那鞋有问题!”
可已经晚了,司机已经推开车门,弯腰去捡那只鞋:“这鞋看着还挺新……”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猛地被拽了下去,消失在车底。紧接着,面包车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撕扯。
“不好!”墨尘猛地睁开眼,“是落水鬼的同伴!它不是一个!”
话音刚落,车窗“哐当”一声被撞碎,一只惨白的手伸了进来,直抓苏晓晓的头发。凌霜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晓晓拉到身后,工兵铲狠狠砸在那只手上,将它打了回去。
“车里还有!”李屿风喊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后排的座位底下,慢慢渗出来一滩黑水,水里面,几只惨白的手指正往外爬。
“把它们赶出去!”墨尘大喊一声,抓起旁边的一个空酒瓶,朝着后排扔了过去。酒瓶砸在座位上,碎裂的玻璃溅起,正好落在那滩黑水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李屿风也没闲着,他抓起车里的灭火器,对着那些往外爬的手指猛喷。白色的干粉覆盖在黑水上,那些手指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开车!把车开起来!”凌霜喊道,试图去够驾驶室的方向盘。
可司机不知死活,车钥匙还插在上面,却没人发动。李屿风咬咬牙,解开安全带:“我去驾驶室!”
他刚站起来,车顶突然“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了上来,整个车厢都往下陷了一块。紧接着,车顶被撕开一个口子,一张糊满水草的脸探了进来,正是刚才被消灭的那只落水鬼——不,不对,这只眼睛是好的,应该是另一只!
“还有一只!”苏晓晓吓得尖叫起来。
“李屿风!快开车!”墨尘挥舞着铜钱剑,逼退从车顶探进来的落水鬼,“我来挡住它们!”
李屿风顾不上多想,连滚带爬地钻进驾驶室,学着司机的样子拧动车钥匙。发动机“突突”响了两声,竟然真的发动起来了!他踩下油门,面包车猛地往前一蹿,差点撞上路边的护栏。
“抓好了!”李屿风大喊一声,猛打方向盘,车子在公路上蛇形前进,试图甩掉车顶上的落水鬼。
墨尘在后面打得激烈,铜钱剑的金光和落水鬼的黑发交织在一起,时不时有断发和符纸的碎片飘过来。凌霜护着苏晓晓,时不时用工兵铲拍掉从缝隙里钻进来的手,嘴里还不忘骂几句:“这些鬼东西,下雨天不待在河里,非要出来祸害人!”
苏晓晓也鼓起勇气,从兜里摸出几张玄机子给的黄符,看准机会就往那些伸进来的手上贴,虽然动作有点抖,却异常精准,每次都能让那些手缩回去半天。
“师妹好样的!”李屿风从后视镜里看到,忍不住夸赞道。
“那是!”苏晓晓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贴出去一张符。
面包车一路狂奔,不知撞断了多少根路边的护栏,终于,车顶上的落水鬼似乎被甩晕了,没了动静。墨尘喘着气说:“好像……甩掉了。”
李屿风也松了口气,刚想减速,却发现前面的路面变得异常光滑,像是结了层冰。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踩下刹车,可已经晚了——面包车在光滑的路面上打了个转,“哐当”一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几人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得东倒西歪。
不知过了多久,李屿风才晕乎乎地爬起来,额角磕在了方向盘上,流了不少血。“你们没事吧?”他哑着嗓子喊道。
“我没事……”凌霜扶着苏晓晓站起来,小姑娘吓得不轻,小脸煞白,但没受伤。
墨尘也慢慢坐了起来,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我还行……”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李屿风探头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公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十几只落水鬼,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一个个浑身湿透,面目狰狞,正朝着面包车围拢过来。
“完了,捅了落水鬼窝了。”李屿风苦着脸,摸出最后三枚铜钱,“师叔,这下咋办?我这‘三清锁妖阵’最多能对付三只,这十几只……”
墨尘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画着复杂的纹路,隐隐有金光流动:“这是玄机子给我的‘镇水符’,能暂时镇压水里的阴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对付这么多……”
“死马当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