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握着工兵铲的手心沁出冷汗,苏晓晓的定位在血槐深处跳动,像颗不安分的心脏。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老槐树林里劈开一条路,脚下的落叶腐烂得发黑,踩上去发出“咕叽”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土里翻身。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突然亮起一点昏黄的光。那是间用破木板搭的小棚子,挂着块褪色的红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坟地外卖站”五个字,旁边还钉着块木板,用白漆写着“站长:老槐树”。棚子门口摆着张缺腿的八仙桌,桌腿用坟头土填着,上面放着个生锈的保温箱,箱盖上贴着张泛黄的订单,收件人写着“阴傀门玄阴子”。
“叮铃——”门口挂着的铁铃铛突然响了,一个穿褪色中山装的老头从棚子里探出头,脸上的皱纹比老树皮还深,手里攥着个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新来的骑手?”老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玄阴子的订单刚送走,不过他留了话,要见你得先过我这关。”
李屿风将工兵铲靠在棚子外的槐树上,故意露出外卖服上的工牌:“站长好,我来接苏晓晓。”
老头突然笑了,嘴里露出颗金灿灿的假牙:“接人?那得看看你够不够格当‘守门人’。”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棚子里的景象——里面堆着小山似的外卖盒,每个盒子上都贴着照片,有骑手的,有顾客的,最上面那个盒子的照片正是苏晓晓,她正举着个肉包笑得一脸灿烂。
“这些都是十年内没走出这片林子的人。”老头用算盘指着那些盒子,“想拿她的盒子,就得替我守三个月的站。每天子时给坟头送三碗白粥,寅时把坟头草剪整齐,少一根都不行。”他突然压低声音,“对了,送粥的时候得喊‘老槐树爷爷请用膳’,不然那些‘食客’会掀你的摊子。”
李屿风的目光落在棚子角落的扫帚上,扫帚柄缠着圈黑线,和红衣女人脚踝上的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墨尘说过,乱葬岗的老槐树成了精,靠吸食活人的精气修炼,这外卖站根本就是它设的陷阱。
“守站可以,”李屿风突然笑了,从保温箱里掏出那双黑檀木筷,“但我得先验验‘货’。你说苏晓晓在你这,那她昨天说要给我带的桂花糕呢?”
老头的算盘猛地顿住,脸上的皱纹僵了僵:“小孩子家的话你也信?”
“她前天在地下室偷吃桂花糕,被墨尘师叔发现,挨了顿骂,”李屿风盯着老头的眼睛,语气笃定,“她说要给我带的是城南老字号的‘桂香坊’,那家的糕子用的是蜜渍桂花,甜得发腻。你这棚子里要是有,我就信你。”
老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中山装的袖口突然长出根细藤,悄无声息地缠向李屿风的脚踝。“牙尖嘴利的小子,”他的声音变得尖利,“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屿风早有准备,侧身躲过细藤,抄起工兵铲就往八仙桌劈去。桌子应声裂开,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树根,根须上还缠着些碎布条,看着像骑手的工作服。“老槐树精,别装了!”他将破煞钉摸在手里,“玄阴子让你来拦我,无非是怕我坏了他炼阴傀王的事!”
“炼阴傀王?”老头突然大笑起来,身上的中山装裂开,露出里面灰褐色的树皮,“那老东西早就想把我这棵树砍了当阵眼,我凭什么帮他?”他猛地指向血槐方向,“他抓你师妹,是因为她是‘纯阳灵体’,能中和阴傀王的戾气!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子时,等他把师妹的血滴进血槐,阴傀王就该睁眼了!”
李屿风心里一紧,刚要追问,棚子外突然传来苏晓晓的喊声:“师哥!我在这!”
他回头一看,苏晓晓正从血槐方向跑来,头发乱得像鸡窝,手里还攥着半块啃了的桂花糕。“师哥你别信他!”她跑到李屿风身后,指着老槐树精,“这老头刚才想抓我,被我用墨尘师叔给的符纸烧了胡子!”
老槐树精摸了摸下巴,果然少了一撮树皮,气得算盘珠子都崩了出来:“小丫头片子敢骗我!你说你怕黑,让我点灯给你找路,结果把符纸贴我身上!”
李屿风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收到的定位是苏晓晓故意发的,她根本没被玄阴子抓住,而是想引自己来识破老槐树精的陷阱。“你怎么逃出来的?”他接过苏晓晓递来的桂花糕,果然是甜得发腻的桂香坊味道。
“我趁玄阴子不注意,往他傀儡身上泼了墨汁,”苏晓晓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空墨水瓶,“那傀儡动不了,我就顺着他拴傀儡的线摸过来了。对了,我在血槐下看到个大坑,里面插满了骨头做的旗子,玄阴子正围着坑念咒呢!”
老槐树精突然重重地敲了下算盘:“别磨蹭了!那骨头旗阵是‘百鬼抬轿’,子时一到,阴傀王的棺材就会从土里爬出来,到时候别说你们,这方圆十里都得变成鬼域!”他往李屿风手里塞了块黝黑的树皮,“这是我的树心,捏碎了能让阴傀暂时失去力气,但只能用一次。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屿风攥紧树心,突然想起凌霜给的红布包还有剩。他把包塞给苏晓晓:“你往回跑,找墨尘师叔带桃木钉来,越多越好。”又转头对老槐树精说,“帮我拦住可能追来的东西,事后我让凌霜给你画张‘聚阳符’,保你三百年不被阴邪侵扰。”
老槐树精的树皮脸难得露出点笑意:“这可是你说的!”他突然扯断自己的一根树枝,抛给李屿风,“用这个敲血槐的第三根枝桠,能让它暂时不开花。”
苏晓晓还想争辩,被李屿风推了把:“听话!你留着只会让我分心。”他咬了口桂花糕,甜腻的味道压下了心里的慌,“快去!”
看着苏晓晓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尽头,李屿风握紧树枝和工兵铲,转身走向血槐方向。老槐树精在身后喊:“小子!记住,阴傀王怕活人的眼泪,实在不行就想想你最委屈的事!”
他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月光终于从乌云里钻出来,照亮了前方那棵异常粗壮的血槐——树干上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像无数只眼睛在眨动,而树底下,隐约能看到个黑黢黢的大坑,坑边插着的骨头旗正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在倒计时。
离大坑还有十步远时,李屿风突然听到玄阴子的声音在念咒,那咒语晦涩难懂,却让他胳膊上的伤口开始发烫。他摸出老槐树精给的树心,又握紧了那两双黑檀木筷——玄阴子想要这筷子,说不定它就是破阵的关键。
血槐的第三根枝桠就在头顶,李屿风举起树枝,猛地敲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枝桠上正含苞待放的血红色花朵瞬间枯萎,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谁?!”玄阴子的咒语被打断,大坑边的身影猛地转身,手里还举着把匕首,匕首上沾着的,赫然是新鲜的血迹。
李屿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好像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