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绛州,某村内,一群肌肉虬结的壮汉们一边耍着石锁,一边在说着武举之事。
这时,一名身高八尺,腹部如鼓,长脸虬髯的中年壮汉感慨一声:
“这要是早上个十年,说不得我就去了。”
他的人缘似乎非常好,周围人闻言当即就笑着接上了话头。
“薛老大,现在也不迟哇。”
“皇帝的诏令里面可都说了,只要有真本事,男女老少,皆可应试。”
“薛老大肯定没问题。这绛州一地,谁人不知道薛老大‘赛张飞’的名号。”
“是啊。薛老大还当过骁果卫,放在百万大军里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汉。”
“薛老大要是去了,恐怕没有几个人是对手。”
薛老大听着众人的话语,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哪里走的开哇。朝廷刚刚多分了田地,我若是走了,只留下家妻和幼子,如何侍弄的过来那些庄稼。”
“更何况,我也就是多吃了几碗饭,长的个头大一些,看着壮实一些,别说百万军中,就是十万军中,如我这般的,也跟水里的鱼一样多。”
“当年年轻气盛,瞒着家里去应募骁果卫士,自以为还是个人物,可到了地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以为还能当个校尉什么的,最终不还只是一个伍长。”
嘶!
一群人听到这话尽皆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有着‘赛张飞’名号的薛老大,竟然只是一个伍长。
他们知晓薛老大当过骁果卫士,一直以为薛老大至少也是个队正大官,万万没想到竟然只是个伍长。
“老大,你这……”一时间,众人多少有些适应了。
不过,薛老大却是看的格外的开,反而对着众人说道:“也幸亏我是个伍长,没人瞧的上,才有运气捡了一条命。”
他是见过了生死厮杀的大场面的人,所以对于这些事情看的比较开。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缘由是,薛老大真的是见识过什么叫当世无双的猛人。
可惜。
这些人多数都死了。
因此,他对于行伍之事从心里也有点抵触,不愿意在进入行伍,就想要当个普通人。
周围人闻言无语,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更怕说出来的话闹得薛老大尴尬。
至少,薛老大在他们心目中是一等一的好汉。
正此时,一名方脸大眼的汉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薛老大说的是。现如今老老实实过日子才是正事。”
“这样舒服的日子才过几天。这武举还是留给那些能折腾的郎君们去折腾吧。”
“咱们这些庄稼汉,还是老老实实的种种庄稼,讨个能下地干活的婆姨,多生几个娃来的实在。实在闲的没事干,还不如去折腾屋里婆姨。”
说到最后,长脸汉子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周围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所有人眉飞色舞,笑容中充满了暧昧之色。
一瞬间,话题就被带歪到了别处,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半大的寒酸小子走了过来,看着打谷场上这么一大群人,颇有些意外的愣在了原地。
“薛礼?”
“你这愣娃,来这干啥?”
“是不是家里又没粮食了,今天没着落了?”
话音一落,名叫薛礼的寒酸小子顿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破旧的靴子里,脚指头恨不得抠出一斗粮食。
他也不想这样,可实在是饭量太大,一顿能吃三个正常成年人的饭量。
初一十五领的粮食,没几天就被他吃完了,根本接不上顿。
他不是没想过省着吃,可不吃饱就没有力气,就操弄不了土地,只能是顾着眼前。
同村人对他也颇为了解,薛礼看着身量颇高,乍一看像是成丁,可实际上跟家里的小崽子们岁数一样大。
而且,大家伙都知晓薛礼的饭量颇大,平常能接济就接济,此刻也没有消遣他的意思。
反倒是薛礼人如其名,比较知礼,一顿两顿之后,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前去了。
这时候,薛老大开口说道:“等会儿跟我走,我给你倒腾些吃食。”
“吃不饱饭,没得力气,你那些田都种不好。”
“今年咬牙坚持一下,等到了明年,你家的粮食就富裕了,到时候一一还回去就是了。”
“也不知道你这孩子跟谁学的,都是一个姓的,从哪里学的这般矫情。”
薛礼默默的低着头,眼睛泛红,他自然是知道村人们的善意,只是他祖上就是望族,从小就被教育的这般。
但他心中从未看低过自己。
他跟别人,跟同龄所有人都不一样,有一个秘密,除了他的母亲之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他的力气庞大无比。
打谷场上两百斤的石锁,他单手提着轻的就像没有东西一样。
他自幼聪慧,经历过老辈们的教导,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这样一个未成丁的孩童身上,多半是祸不是福。
因此,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甚至提都没有提过。
而拜他的身高所赐,同龄人畏惧他的个头,尽皆都避着他玩耍,他也倍感孤独。
有时候,甚至担忧自己的力气,无心之下伤了某人。
因此,他越加的孤僻,越加的不合群,只能在半大的孩子与成丁的群体中间来回厮混。
索性,村子里的人并未嫌弃他,讨厌他,反而认为他天生异象,日后必定有所成就,因此家家户户都对他颇为宽容,经常接济他。
不过。
也就只有薛老大能够将这番话讲的清楚。
“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知道你小子有秘密。”
“但是我不在乎,我也不想打听。现如今你遇到一个好皇帝,每月初一十五都有粮食给你,遇到前朝的时候,你早就饿死了。”
“今日你吃了多少邻里的粮食,你自己心里肯定有数,来日你记得加倍报回来就是了。”
“你别说话。我看你就知晓你这种人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你记得加倍将粮食报回来就是了。其他的,我们不会提,你也不用记。”
薛礼懵懵懂懂的点着头,不能完全理解薛老大话语里面的意思,不过却也知晓了薛老大以及村人的善意,但他此刻无以为报,只能是记在心里,闷闷的点了点头,跟着薛老大的身后,迎着薛夫人挑剔又无可奈何的目光走了进去,听着孩童们刺耳而无知的叫嚣声,默默的扒拉起碗里的麦饭。
但是,他的心里却是记住了两个字。
武举!
武举!
只要顺利通过武举,就能够衣食无忧,吃多少饭食都没人来管,只管吃饱,而且还能够领取额外的钱财,购买更多的粮食。
“武举。”
薛礼默默的心中念叨了一声,将这两个字牢牢的记在了心头,准备明日就冒名前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