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裴将军,张举、索周逃脱,必会前往关中,向梁师都报信。我军奇袭突厥王庭成功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到联军耳中。”
秦琼在一旁沉默不语,但眼神专注,显然也在思考着此事可能带来的影响。
他如今身份特殊,虽被允许参与军议,但大多时候只是倾听。
裴行俨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长安的位置,沉声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关键在于,处罗可汗得知王庭被端,老家被抄,会作何反应?他是会不顾一切立刻撤军回援,还是会先与李唐拼个你死我活,甚至……试图先攻破长安,掠夺足够的资源再回师?”
李安分析道:“处罗性格狡诈而现实,王庭是其根本,贵族家眷和积累的财富尽在于此。消息一旦确认,他绝无可能置之不理。否则,即便他在关中取得胜利,部落分崩离析,他也将一无所有。最大的可能,是立刻撤军。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撤军也非易事。三十万大军,仓促撤退,极易演变成溃退。而且,李世民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吗?他苦守长安多日,等的就是一个反击的机会。若联军后撤,军心惶惶,正是他衔尾追击、扩大战果的良机。”
裴行俨点了点头:“不错。李世民乃世之枭雄,用兵如神,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王庭被袭的消息,但张举、索周一到,梁师都必然知晓,处罗很快也会得到风声。届时,联军内部,突厥与西梁之间,恐怕也会因退兵与否、如何退兵而产生矛盾。”
他手指敲击着地图上的关中区域,眼神锐利:“我们现在无从判断,李世民能在多大程度上利用这场混乱,又能给联军造成多大的损失。但可以肯定的是,关中战场,即将迎来一场巨变。”
众人皆默默点头,深知裴行俨判断无误。
这场由隋军突袭突厥王庭引发的连锁反应,正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其激起的涟漪,必将席卷整个北疆局势。
会议结束后,裴行俨不再耽搁,立刻召来书记官,口述军报。
他详细禀报了攻克突厥王庭、俘获处罗阏氏及大量贵族、缴获无数的辉煌战绩,也如实汇报了张举、索周越狱逃亡之事及其可能造成的影响,并附上了自己对关中局势即将生变的判断。
“……臣等虽远在朔方,但心系陛下和朝廷之社稷。突厥王庭既破,北疆局势丕变。处罗回师在即,关中大战将起。李世民若能把握时机,或可重创联军,然其自身损耗亦必不小。此正乃我大隋坐收渔利,谋划西进之良机。唯具体时机拿捏,还需陛下圣心独断。臣已命人将俘获之突厥阏氏阿史那云娜及一应重要贵族,另派得力人手,严加看管,押送洛阳,恭请陛下发落……”
书记官笔走龙蛇,将裴行俨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封入漆盒。
“八百里加急!直送洛阳紫微宫,面呈陛下!”
裴行俨将漆盒交给亲信校尉,语气郑重。
“遵命!”校尉双手接过漆盒,转身大步离去,很快,急促的马蹄声便消失在朔方城外的官道上,带着北疆最新的战报与变局,向着帝国的中心——洛阳,疾驰而去。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支规模较小的队伍也从朔方城南门悄然出发。
队伍中间是几辆密封的马车,周围是精锐的隋军骑兵护卫。
车轮碾过黄土,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马车里,正是面容有些憔悴、眼神迷茫的阿史那云娜,以及其他一些在突厥王庭俘获的贵族。
阿史那云娜透过栏杆,回头望去,“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回来……”
因为下半生等待着她的将是未知的命运…………
…………
三日后,洛阳,紫微宫。
初夏的洛阳,晨曦微露,金红色的朝霞才刚刚为巍峨的宫阙琉璃瓦镀上第一层暖光,空气中还带着昨夜露水的湿润与清凉。
宫门刚刚开启不久,守卫的禁军士兵甲胄鲜明,持戟肃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空旷的御道。
突然,一阵急促得如同骤雨砸落玉盘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疯狂地敲碎了这清晨的宁静!
只见一名身背赤色信筒、浑身尘土、汗水几乎将号衣浸透的驿卒,正以一种近乎脱力的姿态,伏在马背上,拼命鞭策着口吐白沫的坐骑,向着皇宫疾驰而来!
那马匹显然已到了极限,奔跑间步伐踉跄,但驿卒依旧不管不顾,只是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八百里加急!朔方军报!八百里加急——!”
宫门守卫见状,脸色瞬间肃穆,非但没有阻拦,反而迅速分开通道。
为首的队正更是快步上前,在那驿卒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的同时,一把扶住他,验看过他手中那枚代表着最高紧急级别的铜符信物后,沉声道:“速送通政司!不得延误!”
两名侍卫立刻架起几乎虚脱的驿卒,接过那份沾染着汗渍与尘泥的沉重漆盒,脚下生风,朝着宫内通政司衙署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