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06年,十二月初,通往洛阳的官道】
时值深冬,北风凛冽,原野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然而,在这片寒冷的底色上,却有一支庞大而显赫的队伍,如同一条玄黑色的巨龙,在官道上蜿蜒前行,打破了冬日的沉寂。
队伍的核心,正是平定江淮、凯旋归来的大隋王师!
兵部尚书、江淮道行军大总管李靖,身披御寒的玄色大氅,端坐于骏马之上,虽经数月征战风霜,面容更显清癯,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以往更加沉静锐利,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智慧。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支胜利之师的定海神针。
紧随其后的,是此次南征的功勋将领们:
尉迟恭依旧如同铁塔般魁梧,虬髯上甚至结了些许冰凌,他却毫不在意,与身旁咧着大嘴、不断呵出白气的程咬金高声谈笑,声若洪钟,讨论着洛阳的美酒,豪迈之气驱散着严寒。
银甲白袍的裴行俨,在雪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英姿勃发,俊朗的脸上带着凯旋的荣光与沉稳。
火枪营统领李安,则不时回头关照着他的部队,那些历经战火洗礼的火枪兵们,即使在寒冷的行军中,依旧保持着严整的军纪,眼神中充满了自豪。
而格外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那些身着各异、神情复杂的“特殊成员”——新近归顺大隋的原江淮各方势力首领。
沈法兴穿着厚厚的锦袍,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开车帘,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已然属于大隋的北方山河,眼神复杂,有脱离战乱纷争的释然,亦有对前途未卜的淡淡忧虑,但更多的,是对洛阳那位皇帝将如何安置自己的揣测。
汪华同样乘车而行,他显得较为平静,手中甚至拿着一卷书,但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显示其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他选择的是一条与过去割裂的道路,只盼结局真能如李密所承诺的那般安稳。
杜伏威与辅公祏并骑而行,两人沉默的时候居多。
杜伏威看着沿途开始恢复生机、甚至有百姓在官道远处好奇张望的村庄,回想起历阳城破前自己的挣扎与最终抉择,心中五味杂陈。
辅公祏则更谨慎地观察着隋军的军容风貌,越看越是心惊,愈发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明智的。
左才相和王薄,则混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两人都显得有些萎靡。
左才相早已没了做博山公时的嚣张,裹在厚厚的皮袄里,眼神躲闪,仿佛生怕被人认出。
王薄更是低调,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他这知世郎几经辗转,如今只求能在洛阳得一隅安身,苟全性命。
被关押在特制囚车中的李子通,则是另一番凄惨景象。
他肥胖的身躯在单薄的囚服中瑟瑟发抖,头发散乱,面容浮肿肮脏,嘴唇冻得青紫。
囚车颠簸,铁链哐当作响。沿途偶尔有胆大的百姓靠近,向他投掷雪块或烂菜叶,辱骂声不绝。
他们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些五花八门、不着边际的“俏皮话”。
“我呸!长得像头猪似的,就这副模样估计他父母都嫌弃,还想当皇帝?”
“依我看呐,他是山里的野猪成精!”
“对!定是那野猪成了精,出来祸害人间!”
“呸!害人精!不得好死!”
“朝廷万岁!陛下万岁!”
……
李子通眼神空洞,对这一切毫无反应,仿佛早已麻木,只剩下求生的本能让他蜷缩着,如同一条濒死的野狗。
他的存在,成了这支凯旋队伍最醒目的“战利品”,也无声地向所有目睹者宣告着抗拒王化的下场。
罗艺与李密并未随行。
江淮初定,百废待兴,更需要能臣干吏坐镇安抚。
李靖委任罗艺暂领江淮诸军事,总揽防务,弹压可能的地方残余势力;
李密则以其出色的治理和协调能力,负责民政恢复、推行新政、以及……继续利用其影响力,招抚南方其余尚未归附的零星势力。
两人责任重大,却也是陛下和朝廷对他们能力的进一步信任与考验。
队伍浩浩荡荡,尽管天气严寒,道路难行,但胜利的喜悦与归家的期盼,支撑着每一个人。
他们日夜兼程,跨越山河,经过二十余日的漫长跋涉,终于在这一日,遥遥望见了那座雄踞天地之间、象征着大隋权力核心的宏伟都城——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