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脚步日益临近。
方一凡一头扎进南艺期末的漩涡里，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只要专业选得好，年年期末胜艺考”。
音乐剧专业的期末汇报与元旦晚会的排练撞在一起，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时间。
每天的日程表挤得密不透风：清晨练声，上午啃令人头大的艺术概论和文化课，下午和晚上则完全被排练占据。
排练厅里灯火通明，歌声、台词声、老师的指导声、还有各种乐器试音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常常持续到深夜。
他得像块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关于表演、声乐、舞蹈的一切知识，体力与脑力双重透支，回到宿舍往往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倒头就能睡着。
只有在临近深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洗漱完毕，瘫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而这点宁静，他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手机视频那头的人。
每天临睡前给乔英子打视频，成了他高压状态下最有效的充电方式。
看着屏幕那端她安静的脸庞，听着她逐渐流畅的话语，哪怕只是简单聊聊彼此一天的生活，都能奇异地抚平他所有的焦躁和疲惫。
这天晚上，方一凡照例在熄灯后缩进被窝，拨通了视频。他脸上还带着卸妆后残留的疲惫，声音也有些沙哑：“英子，刚结束排练，累死我了...今天南艺食堂的糖醋里脊绝对是醋精做的，酸得我灵魂出窍...”
他还是习惯性地先吐糟一番。
视频那头的乔英子安静地听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灯光下她的气色似乎比之前又好了些许。
等方一凡絮叨得差不多了，乔英子忽然轻声打断了他，眼神里闪烁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光彩：“方猴儿，你今天...很累吗？”
“啊？还行吧，老样子。”方一凡下意识地回答，随即注意到她的表情，“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
乔英子点了点头，抿了抿唇，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她慢慢地将手机摄像头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它能拍摄到更大的范围。
“你等一下。”她说。
然后，在方一凡疑惑的目光中，乔英子用手支撑着书桌，极其缓慢地，但却异常稳定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方一凡瞬间屏住了呼吸，所有疲惫和吐槽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从半躺状态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屏幕。
画面里，乔英子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着！
她的身体还有些微的晃动，双手为了保持平衡微微张开，但她的脊背挺得很直，眼神专注而坚定地看着前方某个定点，显然在调动全身的肌肉和控制力来维持这个姿势。
“英子你...”方一凡下意识地想惊呼，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点点声音都会惊扰到她，打破这不可思议的平衡。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胸腔里鼓噪着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乔英子没有看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维持站立上。她的额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稍微有些急促，但她依旧顽强地坚持着。
时间被无限拉长。
方一凡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酸涩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那个独立站立的，单薄却充满了力量的身影。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咚咚咚，敲击着他的耳膜。
忽然，乔英子放在书桌上的一个粉色小猫闹钟，发出了轻柔的“滴滴”声——那是她设定的五分钟计时提醒。
声音响起的刹那，乔英子像是终于完成了某项极其艰巨的任务，身体猛地一松，整个人脱力般地向后跌坐回轮椅里，发出轻微的喘息声，脸颊因为用力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直到这一刻，方一凡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吸了一大口气，感觉刚才那五分钟几乎把自己憋过去了。
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
“我靠！！！英子！！！你太棒了！！！五分钟！整整五分钟！你站住了！你自己站住了！我的天哪！你看到了吗！你做到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恨不得穿过屏幕去拥抱她，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潮红，“这简直...这简直是奇迹！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你肯定可以！”
乔英子靠在轮椅里，平复着呼吸，看着屏幕里那个激动得手舞足蹈、眼眶发红的方一凡，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度疲惫却又无比灿烂、充满成就感的笑容。汗水濡湿了她的鬓角，但她眼睛里的光芒，比任何星辰都亮。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还带着喘，却充满了喜悦，“复健师说...进步很大。”
“何止是很大！是巨大！超级大！”方一凡挥舞着拳头，“不行，我得记下来！十二月二十七号！乔英子同志独立站立五分钟纪念日！必须庆祝！”
激动的心情久久才平复下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复健的细节，方一凡毫不吝啬地用尽所有词汇把乔英子夸上了天。
等到气氛稍微平静，方一凡忽然想起一件事，表情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点期待：“对了，英子，跟你说个事。”
“嗯？”
“我们学校元旦晚会，我...我有个节目。”他挠了挠头，“是个舞台剧片段，我在里面演个还挺重要的角色。”
“真的？”乔英子眼睛一亮，“恭喜你呀！”
“嘿嘿，”方一凡有点小得意，又有点紧张，“排练挺辛苦的，但老师说表现好能加不少学分呢...所以...”他顿了顿，眼神期待地看着她，“晚会那天晚上，学校官方平台会有网络直播！你，你到时候有空的话，能不能看看？”
他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他想让她看到自己在舞台上的样子，想与她分享这份努力后的成果。
乔英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认真地点头，承诺道：“嗯！我一定看！你把链接发给我，我...定好闹钟。”对她而言，能见证他的舞台，是比任何事都更重要的事情。
“太好了！”方一凡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那你就是我的头号观众！不对，是远程首席观众！”
视频通话的最后，两人都带着满满的喜悦和期待。方一凡看着屏幕里女孩疲惫却发光的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的每一次进步，都让他觉得自己的所有努力和坚持都更有意义。
“很晚了，你快休息，”他轻声叮嘱，“站着很耗体力，别累着了。”
“你也是，”乔英子看着他眼下的阴影，“排练别太拼。”
“知道啦！晚安，英子。”
“晚安，方猴儿。”
挂了视频，方一凡躺在黑暗中，却毫无睡意。脑海里交替浮现着乔英子顽强站立的身影和即将到来的舞台剧表演，一股混合着心疼、骄傲、幸福和无限动力的暖流在他四肢百骸流淌。
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郑重地输入： “等你看。我会好好演。” 然后，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遥远的北京，乔英子也将那个直播链接小心翼翼地保存好，设定了提醒。她摸着那个小小的“凡”字锦囊，看着窗外寒冷的夜色，心里却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