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爬上方一凡的脸。他几乎是立刻就醒了，比预定的闹钟还要早。心脏被一种饱胀而雀跃的情绪充满，没有丝毫睡回笼觉的念头。
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睁着眼睛，细细回味着昨晚天台上那一刻。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她额头时，那细腻微凉的肌肤触感，和随之而来的、让他心跳失序的滚烫与悸动。
“盖个章，哥们儿之间的鼓励”他小声重复着自己昨晚蹩脚的借口，忍不住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介于懊恼和傻笑之间的呜咽。
太蠢了！
英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信！她会怎么想？会觉得他唐突吗？还是会......
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隐秘而汹涌的甜意蔓延开来。他记得她瞬间睁大的眼睛，绯红的脸颊，还有最后依赖地埋在他颈窝的模样。
她没有推开他。
这个认知让方一凡整个人都轻快得仿佛要飘起来，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动作利落地洗漱收拾，效率高得惊人。
今天他任务艰巨：要先送英子去复读班，然后自己再赶去北京南站，乘坐高铁返回南京。
当他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乔英子家门口时，乔卫东和宋倩都有些惊讶。
“凡凡？这么早？你不是下午的车吗？”宋倩一边开门一边问。
“叔叔阿姨早！我送英子去学校后再去车站，时间刚好！”方一凡笑得阳光灿烂，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朝气。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急切地飘向客厅里正在慢慢吃早餐的乔英子。
乔英子听到他的声音，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
晨光中，她的脸颊似乎又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与方一凡接触了一瞬，低声说了句，“早。”
方一凡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害羞了！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走过去，极其自然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慢点吃，不着急，时间还够。”
餐桌上的气氛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
乔卫东和宋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过来人，孩子们之间那点不同寻常的磁场，闪烁的眼神和空气中流淌的淡淡羞涩，他们看得分明，但都默契地没有点破，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欣慰了些。
乔英子吃得比平时更慢，更像是在细嚼慢咽地品味，或者说，是在掩饰内心的波澜壮阔。
那个落在额头上的吻，经过一夜的发酵，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扩散得更加深远。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方一凡近在咫尺的侧脸，看到他偶尔偷瞄自己的眼神，然后昨晚的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回放，让她耳根持续发热。
终于吃完早餐，准备出发。
方一凡像昨晚一样，熟练而细心地帮乔英子穿好外套，围好围巾，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自然，却又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流淌着的温柔和留恋。
“走吧，”他推起轮椅，声音轻快，“送你去学校。”
方一凡推着乔英子，走在通往复读班的小路上。轮椅的轮子压过地面，发出规律的轻微声响。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一种混合着羞涩、甜蜜和即将来临的离愁的安静氛围，紧紧包裹着他们。
方一凡看着乔英子被风吹起的发丝和那截露在围巾外，微微泛红的耳朵，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平时低沉温柔些：“昨天...睡得好吗？”
乔英子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问道：“你呢？”
“我？”方一凡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好得不能再好了。”
因为你还在，因为你额头上那个吻，因为心里揣着滚烫的秘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又走了一段，离复读班的教学楼越来越近。分离的时刻像倒计时的钟声，一下下敲在方一凡心上，不舍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他停下脚步，绕到乔英子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送你去教室门口。”
“不用了，”乔英子摇摇头，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就到这里吧，你还要赶车。”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进出教室时可能仍会显露的艰难，那会徒增他的牵挂。
“不行，”方一凡很是坚持，“我得亲眼看着你安全进去。”
他推着她，走上那条熟悉的，有缓坡的无障碍通道，一直送到教室所在的楼层。走廊里已经有一些早到的学生，看到他们，投来或好奇或善意的目光。
方一凡毫不在意这些目光，他在教室门口停下，再次蹲下来，仰头看着乔英子。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走廊里相对安静。
“那我...就走了？”方一凡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里浸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舍。
“嗯。”乔英子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路上小心，看好时间。”
“到了就给你发信息。”
“好。”
简单的对话，却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方一凡有无数叮嘱堵在胸口，想让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别太累，想告诉她他会一直想她。
但最后，万语千言只化作一个冲动的动作，他伸出手，极其快速地轻轻地握了一下她戴着手套的手，一触即分，那瞬间的触碰却仿佛有电流窜过。
“加油。”他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乔英子感受着那短暂却无比有力的握持，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小小的自己，忽然就被一种坚定的力量抚平了。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回望着他：“你也是!”
上课预备铃清脆地响起，打破了走廊的静谧。
方一凡不得不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连同这一刻的心情，都深深地刻进心底。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再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她还望着自己的眼神，所有的决心都会土崩瓦解。
乔英子坐在走廊里，看着那个高瘦挺拔，带着一身朝阳气息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缓缓地收回目光。她低下头，指尖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清晰地残留着昨夜和今晨的温暖触感。
方一凡一路几乎是跑着出了教学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北京南站。坐在车上，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带走了一块，却又被一种更为饱满的、充满希望的情绪填充着。
他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手指飞快地打字： “已安全送达！”
“出发去车站了！”
“北京天气晴，但没你在，感觉就是不一样！”
一条接一条，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份缠绕心间的不舍和浓烈的牵挂，通过电波传递过去。
高铁站里喧闹繁忙。
方一凡坐在候车大厅里，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列车信息，归程的实感越来越清晰。
他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了相册里一张照片——那是昨晚某个瞬间他偷偷拍下的，画面有些模糊，似乎是电梯门反光里的影像，只能看清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轮廓，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氛围温馨得不像话。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形成一个柔软而坚定的弧度。
终于开始检票。
方一凡背起背包，拉起行李箱，汇入南来北往的人流。当他踏上列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顿下来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立刻掏出来看。 是乔英子发来的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她的书桌，晨光中，摊开的习题集和笔袋旁边，那个小小的、红色的“凡”字锦囊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安静却充满了力量。
方一凡凝望着这张照片，瞬间就读懂了她无声的语言，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力量和我们的约定，一起努力。你不在身边，但这份牵挂就在手边。
列车缓缓启动，逐渐加速，窗外的站台逐渐远去，庞大的北京城在视野中慢慢缩小。
方一凡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流转的、渐渐陌生的风景，心底那片因为离别而产生的空缺和酸涩，渐渐被一种更强大的信念和明亮的期待所取代。
他在向南，奔赴他的舞台和学业。
她在北，坚守她的战场和梦想。
但他们之间，那条无形的线，因为昨晚那个克制的吻，因为今晨不舍却坚定的送别，因为此刻默契的、无声的回应，而变得更加坚韧、更加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