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金红色的咒链并非冰冷的束缚,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仿佛活物的脉搏,顺着她的皮肤,将一股庞大而驳杂的信息洪流,直接灌入她的意识深处。
佐藤光甚至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整个人便被这股洪流淹没。
无数细小的、由纯粹咒力构成的文字,在她右臂的皮肤下急速流淌、闪现,像是被激活的古老代码。
那是历代“观命者”被封印的知识、失败的经验、绝望的呐喊,以及在献祭前留下的最后一点智慧。
它们不再是需要她用记忆去交换的禁忌知识,而是以一种“意志认证”的形式,被强行解锁。
【代价已变更。】
【祭品:见证者的意志重量。】
【权限已开启:预言操控者。】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但佐藤光明白,这远比听上去要沉重。
她不必再剜去自己最珍贵的记忆,但代价是,她必须背负起所有“看见”她预言之人的命运重量。
每一次干预,每一次选择,都将化为因果的丝线,缠绕在她的灵魂上。
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被推上棋盘的执棋人,每一步都可能压垮自己。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的世界已然不同。
地宫的石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条由光芒构成的、在黑暗虚空中无限延伸的路径。
第一条路径,呈现出刺眼的血红色。
她看见了涩谷街头冲天的火光,看见了无数咒灵肆虐的惨状,看见了虎杖悠仁心脏被贯穿后倒下的身影,更看见了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时,那双苍蓝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不甘。
这是她早已预见,却无力阻止的,最糟糕的原貌。
第二条路径,是黯淡的橘黄色。
在这条线上,因为她之前零碎的预警,高专有了些许准备。
街道上的平民伤亡大幅减少,一些关键的咒术师避开了致命的埋伏。
但核心的悲剧并未改变——五条悟依然被封印,而宿傩,在更巧妙的布局下,依旧挣脱了束缚,只是造成的直接破坏略有减弱。
这是一个被修正过,却依旧通往绝望的结局。
而第三条路径,最为诡异。
它既非红色也非黄色,而是一片混沌的、不断变幻形态的灰色。
路径的尽头模糊不清,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一扇孤零零敞开的门,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却又仿佛有微光在其中酝酿。
这就是【预言操控者】解锁的第一个能力——“命运岔路标定”。
她不再只能被动接收一个未来,而是能够窥见由不同选择引发的多种可能性。
没有时间犹豫。
佐藤光立刻从记忆中调取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涩谷站地下建筑结构图,结合之前通过机械乌鸦收集的所有监控盲区数据、宿傩手指的咒力残秽分布、以及她推演出的“crow公式”在不同地点的共振频率——所有情报在她脑中高速重组,瞬间构建出三套截然不同的应对策略。
她咬破指尖,以自己的鲜血为墨,在那冰冷光滑的石台背面,飞快地绘制出三幅微型分镜。
她的动作不再有丝毫迟疑,每一笔都精准而果决。
第一幅画,是七海建人带领数名咒术师从b5层强行突破,画面上用血色标注着“强攻突围”四个字,旁边画了一个巨大的红色警戒符号。
这是最直接,也是牺牲最大的方案。
第二幅画,是猪野琢真利用自己的术式,将诅咒师的注意力引向另一条废弃的地铁线路,画面标注“诱导转移”,附有一个黄色的预警标记。
这是拖延时间,但治标不本的方案。
第三幅画,无人能懂。
画面上只有一只孤零零的机械乌鸦,用它的翅膀,轻轻推开了一扇画在墙壁上的、不存在的门。
下方,她用尽力气写下一行小字:“等光进来。”
画完之后,她立刻用手机拍下这三幅画,上传至“静帧网”的加密后台,并设定了一个冰冷的触发条件:当涩谷地铁站b3层的咒力浓度值突破临界点时,系统将自动向她预设的七名关键人物(包括七海建人、伊地知洁高、猪野琢真等人)的加密通讯器推送对应的分镜图。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石台缓缓滑坐到地上。
与此同时,在城郊的临时避难所内,山本奈绪正和其他孩子一起安静地坐着。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抬起头,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双眼死死地盯着墙角的一道细微裂缝。
其他孩子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听”到了。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通过固体介质传递的、极具规律的微弱震动,像是某种复杂的摩斯电码,直接敲击在她的感知中。
那是佐藤光在地宫深处,用手指敲击石台,通过大地传递给她的节奏信号。
小女孩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蜡笔,甚至来不及找纸,就在自己的手背上,凭着本能画出三组截然不同的图案:第一组,是几个小人被巨大的爆炸火焰吞噬,旁边画着奔跑的箭头;第二组,是一个破碎的钟表和一条通往地下的蜿蜒通道;最后一组,则是一扇门和一束从门缝里透出的光。
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藤原静看到这些图案,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这不正是佐藤小姐刚刚上传到“静帧网”后台的那三重预案的意象化表达吗!
她立刻意识到,奈绪的能力进化了。
这个孩子的梦境与涂鸦,已不再是被动接收情绪碎片,而是开始能够“预演”佐藤光标定的多种未来!
藤原静不敢耽搁,立刻用手机将奈绪手背上的画作拍下,以最高加密等级,混在一批捐赠的儿童读物照片中,发送给了高专设在城市外围的秘密联络点。
同一时刻,港区。
一座摩天大楼的顶端,神秘的观测者小野寺律正迎风而立。
他注视着远方虚渊神社的方向,一缕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金红色烟柱,正从那个位置冲天而起,撕裂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晦暗咒力。
他手中那枚古老的黄铜罗盘,指针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旋转,最终“咔”的一声,停在了一个从未被标记过的、空白的方位上。
“这一笔……改写了所有人的死期。”他低声自语,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混杂着惊愕与赞赏的情绪波动。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古铜币,迎风抛出。
那枚钱币在空中翻滚,落地前的一瞬间,竟无声地化作一捧灰烬,被风吹散。
——“命运校准失败”。
小野寺律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羂索那精密如天罗地网的算计,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不是因为预言失效了,而是因为这一次,预言者选择了一个最高明的策略——她没有直接说出唯一的“真话”,而是将选择权交了出去,却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都相信了那个唯一能够通往“生”的真相。
地宫里,佐藤光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现实世界正因为她启动了“命运岔路标定”而产生着细微的、如同涟漪般的剥离感。
她“看见”一本放在便利店货架上的周刊漫画杂志,封面上一个她熟悉的同人作者的名字,正在悄然变得模糊,直至消失;她“听见”某个街头涂鸦的角落,那句“听见哭声的孩子”的签名,颜色正在变淡;她甚至“感知”到,远在咒术师收容所的病房里,那个曾被她救下的少年森川浩二,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突然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篡改因果的代价。
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她必须抹去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让那些被拯救的人,遗忘掉拯救本身。
“对不起……”她蜷缩起身体,将头埋进膝盖,轻声道歉,不知是对那些被她抹去痕迹的人,还是对自己,“……但我必须让更多人活下来。”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涩谷。
人潮汹涌的地铁站内,所有的照明灯光,在一瞬间,毫无预兆地全部熄灭。
尖叫声和恐慌在绝对的黑暗中爆发。
也就在这片黑暗里,一道细长的、仿佛用剃刀划开的漆黑裂痕,正无声无息地,在b2层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缓缓爬过。
而在虎杖悠仁的意识深处,那个一直以来对外界不屑一顾、视人类为蝼蚁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罕见地沉默了良久。
他似乎感知到了某种超越常规咒术的、更底层的规则变动。
最终,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充满兴味的笑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有意思。这一次,是蝼蚁自己点亮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