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雁看着眼前的瓶子,面色平静。
眼前人不知何时从墙外翻进来,只把一个瓷瓶放在她面前,“雁儿姑娘是聪明人。淮王即将前去蜀地,远离京城,雁儿姑娘清楚自己的职责,远离京城繁华地界,去那蜀地,陛下担忧您吃不了苦离开淮王......”
冠冕堂皇。说白了不还是监视?
要不是她认识老头子,这药她还真不敢喝。她红着眼睛抬头,“蜀地那般偏远,药物的解药......”
“自然是先给姑娘半年的,等到了蜀地,只要雁儿姑娘忠心耿耿,自然好说。”
那人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这是半年的药。雁儿姑娘每个月给皇上递消息,那自然是安然无恙。”
宋清雁心里翻了个白眼。
希望死老头能解药吧。她点头,接过那枚装着药的瓶子,张口喝下。
那人见她喝下,便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门扉合拢的轻响落下,宋清雁脸上那副泫然欲泣、惶恐不安的表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冷茶,连灌了好几口,试图冲淡口中那药液残留的、带着一丝古怪甜腥的苦涩味。
她抬手抹去眼角硬挤出来的那点湿意,眼神冷了下来。皇帝果然一刻都不放松,沈淮川前脚刚被推入火坑,后脚就来给她灌这劳什子毒药,生怕她这条拴在沈淮川脖子上的狗链子不够紧,或者中途反水。
半年?只怕沈淮川一旦在蜀地“意外”身亡,她这枚棋子失去作用,别说半年的解药,怕是立刻就会被人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免得留下任何话柄。
事不宜迟。宋清雁立刻起身,对守在外间的春桃匆匆吩咐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便从侧门悄然离府,熟门熟路地再次走向那僻静小巷。
推开那扇挂着枯葫芦的木门,药叟正蹲在院子里,对着一堆新采的、形态古怪的草药皱眉思索,小豆子在一旁打下手。
见到宋清雁来了,药叟花白的眉毛一挑,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那小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宋清雁快步走到他面前,也顾不上礼节,直接伸出手腕,“老先生快帮我看看,方才宫里的人来了,逼我服了一种毒药,说是半年发作一次,需定期服用解药。”
药叟闻言,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放下手中的草药,干枯的手指立刻搭上她的腕脉。他的表情起初有些凝重,但不过片刻,眉头便舒展开来,甚至带上了一丝鄙夷。
“哼,”他收回手,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屑,“还以为是什么高明玩意儿,原来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废物。用量倒是够狠,看来是真没打算让你活过半年后。”
宋清雁问,“很麻烦吗?”
“麻烦?”药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转身从身后那堆瓶瓶罐罐里随手摸出一个粗瓷小瓶,抛给她,“喏,吃了。半个时辰内,把那点垃圾毒排干净了就没事了。以后每月吃一颗,连吃三个月,根都给它除了。”
宋清雁接住瓶子,拔开塞子,里面是几颗乌溜溜、散发着清苦药香的药丸。“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药叟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宫里那帮废物,仗着权势弄些阴损玩意儿,真论起药理毒经,给老夫提鞋都不配!这种靠量堆砌、阻滞经脉、破坏内腑的蠢毒,也就吓唬吓唬你们这些不懂行的。真正的高手,下毒于无形,解毒于微末,哪会用这种粗暴手段?”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赶紧吃了滚蛋,别在这儿碍眼。记住,每月一颗,别漏了。”
宋清雁连忙倒出一颗药丸吞下,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瞬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之前那毒药带来的些许胸闷感。她心中大定,郑重地向药叟行了一礼:“多谢。”
“谢什么谢,记得付诊金就行。”药叟哼了一声,重新蹲回去摆弄他的草药,不再看她。
宋清雁知道这老头子嘴硬心软,也不再多言,将药瓶小心收好,再次道谢后,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小院。
回到王府时,天色尚早。她刚踏入西暖阁的院门,却意外地发现主屋亮着灯。
春桃迎了上来,低声道:“王爷来了,正在屋里等您。”
宋清雁微微一怔,沈淮川这么快就回来了?朝堂上的风波这就结束了?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推门而入。
只见沈淮川并未像往常那样或坐或卧,而是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轮廓。他的脸色在光影明灭间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两人目光相接,一时竟都无言。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宋清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先开了口,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朝会还顺利吗?”
沈淮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仿佛要确认什么。良久,他才迈步,一步步走向她,直到两人距离极近,近得宋清雁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丝未能完全掩去的疲惫与冷冽。
他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触碰到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更清晰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们给你喂药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在他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她点了点头,老实承认:“嗯。刚走没多久。”
沈淮川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他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语气却听不出喜怒:“吃了?”
“吃了。”宋清雁如实回答,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些,连忙补充道,“但我立刻去找了药叟,他给了我解药,说那毒不难解,已经没事了。”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个粗瓷小瓶,递到他眼前,想让他安心。
沈淮川的目光落在那个毫不起眼的药瓶上,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几不可查地缓和了一瞬,但眼底的冰寒并未完全消融。他松开了钳制她下颌的手,转而接过了那个药瓶,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瓶身,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