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幕,又是何其的似曾相识。
“卫、凌、然!”
谢骋一字一顿,漆黑深邃的眸底,涌动着压不住的忿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讨厌脏东西,讨厌身上贴符箓!”
然,卫凌然振振有词道:“比起性命,其它都不重要!”
谢骋眼尾洇开一抹腥红,呼吸又急又重,往日里如山般屹立不倒的身躯,竟止不住的颤抖!
一百年前,他的阿姐,闻名天下的女将军薛昭,便是被恶贼秘术师偷袭,以符咒围困,将她生生逼入了化妖池!
那一夜,秘术师的妖法撕裂军营,化妖池的腥臭漫过城墙,他眼睁睁看着薛昭骨肉尽化,只来得及捞起半片染血的披风。
这百年来,他恶梦缠身,那一张张符咒化为大网,一次次的扼紧他的喉咙,将他吞噬,阿姐的痛苦嘶鸣,一次次的将他从梦中惊醒……
“谢兄,你,你没事吧?”
卫凌然从未见过谢骋如此模样,世人都称谢骋是冷面阎罗,说这掌印大人眼瞳里淬着冰,诏狱的刑具见了他都要矮三分。
可这一刻,卫凌然分明看见了谢骋眼底那瞬崩裂的、不属于冷面阎罗的脆弱。
卫凌然心口一滞,又愧疚又疼惜,他连忙收回血符,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想个更周全的办法来保护你。”
谢骋拭了拭额头的冷汗,似是乏力般,瘫坐在了地上,他不再说话,目光望着虚无的远方,瞳孔溃散,整个人陷入了长久的呆怔之中。
卫凌然不知他的过往,自不知这具不老不死的躯壳里,藏着一段被岁月侵蚀的往事,及刻骨的仇恨。
时间分秒流逝。
谢骋状态不好,卫凌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静静地陪伴在一旁,心中胡乱的猜想,谢骋是否被妖怪伤害过,才会有这般失态的反应。
另一边,祝宁左等右等,直等的太阳眼看要落山了,还不见那二人归来,她禁不住在想,他们不会是技不如妖,葬身妖腹了吧?
一念至此,祝宁倏然起身,疾步奔向镜墟山!
与此同时,祝四叔多方打听,确定李景州既未挖走尸体,亦未抓走祝宁,气得大发雷霆,摔了一堆东西!
祝茂在院子里,挥着扫帚清理落叶,花姐儿躲在门外,垂目待命。
俩人看似不经意,实则耳朵竖得老高,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静。
“爹,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祝宁连她爹妈都容不下,又何况是我们父子呢?与其被她逐出祝家,或是被她给杀了,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个道理,爹当然知道,但那个小贱人妖法太强,我们不但丢了铜铃,现今连降妖串都被她抢走了,拿什么下手?”
“那怎么办?躺着等死吗?”
“为今之计,只有请秘术师出山了!”
“秘术师?”
祝荣的声音顿了几秒,忽然兴奋起来,“就是那位隐世的老祖宗吗?”
祝四叔颔首,面色阴沉,瞳孔里闪烁着幽光,“我们祝家纸,从籍籍无名到御供用纸,便是拜他老人家所赐!只要他肯帮我们,诛杀祝宁,全然不在话下!”
“太好了!”祝荣激动的抓住父亲的手,“爹,那您赶紧去找秘术师,现在祝宁被官府缠上,自顾不暇,您以外出捉妖的借口离开金陵,她定然不会察觉!”
祝四叔叮嘱道:“为父正是这个意思。阿荣,你且记住,在为父归来之前,你定要低调行事,忍辱负重,别再让祝宁抓到任何惩治你的把柄,知道吗?”
“儿子明白,爹放心去吧。”祝荣欣然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祝宁被挖眼、割耳、剜心的惨烈,整个人都处在亢奋之中。
门外,花姐儿眉头紧锁,这对父子压低了嗓音说话,她听不太清楚,但从只言片语中可以判断,定是对祝宁不利的谋划!
于是,她悄然转身,偷偷退出院子,往棠园快步而去。
祝茂见状,一边扫地,一边不着痕迹的靠近屋门,结果恰在这时,祝四叔出来了,他瞥了眼祝茂,冷着脸吩咐:“你替我跑一趟棠园,禀报家主,就说我今晚动身,出门捉树妖,请家主给我准备路引和银两。”
“是!”祝茂弯了弯腰身。
搁下扫帚,正待离去,忽又听得祝四叔疑惑发问:“花姐儿呢?不是叫她在屋外待命吗?人呢?”
祝茂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答道:“花姐儿好像吃坏了肚子,急匆匆的往茅厕去了。”
祝四叔也没多想,毕竟这俩人在他院里做事几年了,鲜少出过岔子,遂道:“你抓紧时间去办吧。”
祝茂暗暗松了口气,提步往外走去。
棠园。
罗笙秘密会见了花姐儿,将花姐儿反馈的消息一一记录,祝茂后脚赶来,与花姐儿对好口供,又将祝四叔的原话告之罗笙。
“花姐儿,你先回去,以免引起祝四叔的怀疑。祝茂,你在棠园呆上半个时辰再走,我现在去找家主。”
“是!”
安顿好两人,罗笙便又往镜墟山入口而去。
但是不巧,祝宁半刻钟前,已经入了山!
罗笙站在门内,抓着门框,使劲儿往外看,但见青黑色的瘴气少了许多,可随着日头偏西,天色逐渐昏暗,庞大的镜墟山,依然只能显露出大概的轮廓,能见度特别低。
祝宁没有贸然去天坑埋尸地找人,薛昭的安危,容不得半分差错,而且她半人半妖的真身,也绝不能暴露。
所以,她隐身在了化妖池的上空,一处山峰之上!
化妖池和天坑,东西相对,她居高临下,释出薛昭的妖力明目,昏沉四野,在她眼中便亮如白昼。
但见天坑之处,谢骋负手立在一旁,等待卫凌然作法。
卫凌然踏罡步斗,口中同时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邪符令,应我敕身。左召六甲,右唤六丁,前驱雷电,后拥风云。乾坤朗朗,日月昭明,邪祟符力,逐气而清。千咒可解,万法可平,秽尽光生,道归本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