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把手落到膝头上,我都在想你,我有时在想,你若是当初一脚将我踢死也罢,我更愿意死在你手中。”
“嫉恨如附骨之疽,怨怼似穿肠毒药,仇恨更若焚心烈焰,苦,太苦了,只有想起你,我才会好些,因为你是我此生仅有过的甜。”
这些话,霍凝雁听得全身发麻。
血液好似在奔涌,又好似完全不流动,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拨开他搂住自己腰间的手臂,想要呼吸通畅些。
柴寂樊以为她要走,扬起脖颈,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放在颈间凸起的咽喉要害处。
“你若非要走,就将我的命也一并带走!”
最后一句,柴寂樊几乎是嘶吼着说出。
这声嘶力竭的挽留,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被众人像看猴儿一样的眼神盯着,霍凝雁手背的筋绷起,她也不知是羞窘居多,还是难堪更多。
她猛地用力,伸手一推。
宋承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起身,急忙唤道:“霍姑娘......”
郁攸迟扯过她的手,将她拉向身侧,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理会。
咣当一声。
霍凝雁的唇张了张。
因为手发麻,她掌控不好力道,这一推,直接将柴寂樊连人带着轮椅都掀翻了。
轮椅倒下的响声过后,紧接着,就又有人嗷了一嗓子,声音极为凄厉。
原是在一旁的张和清遭了殃,被轮椅砸到了脚。
他捧着脚单腿蹦开,口中嚎着:“哎呦哎呦!我的脚呦!女侠有这般降龙伏虎的神力,方才怎不早些施展,非要误伤了我这个无辜的路人呐!”
霍凝雁的手僵在空中,指尖微微发颤,她望着被甩在靛青色的地毯之上,呛咳着的柴寂樊。
她的喉咙动了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封宸安见状,挑眉笑了,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如此狼狈不堪,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废人,霍凝雁怎会对此等货色倾心?
他再次开口,语气笃定地道:“凝雁,别管他,是他咎由自取,过来。”
五皇子的语气含着上位者的命令,以及一丝警告之意。
霍凝雁没再犹豫,快步朝他走去。
此时,冰面上胶着的手球比赛也结束了,红黄两队竟没有分出胜负战成平手,还要加赛一场。
但他们无一人关心比赛。
宋承漪的灵动的眸子转个不停,左瞧瞧右看看。
霍凝雁虽已顺从地回到五皇子身畔,但那眼神还总是往柴寂樊的方向飘。
柴寂樊低垂着头,一手无力地撑在冰冷的地面,另一手抚着胸口压抑着咳嗽,一副被遗弃的低落模样。
宋承漪轻声道:“夫君,快将柴先生扶起来吧。”
郁攸迟却气定神闲地道:“不急,这一摔,总要摔的更有价值才对。”
宋承漪不解,这还能有何价值?
郁攸迟望向冰面,又问道:“阿漪觉得,这加赛一场,胜负将如何?”
宋承漪的眸光落在霍凝雁的左手,眼睛一亮。
那根原本变得浅淡透明,几乎要消失的姻缘线,已焕发生机。
眼见着一直无人来扶柴寂樊,霍凝雁脸上的焦急之色愈发明显,手上的姻缘线的色泽由浅粉迅速转深,变得艳丽夺目。
宋承漪会心一笑,柔声应和道:“当然是夫君所料想的那样。”
封宸安听见了他二人这打哑谜似的对话,只当宋承漪是在捧着郁攸迟说话,起身不耐地道:“这场比赛,没什么看头。”
说完,便起身离开。
霍凝雁稍有犹豫,终究还是咬紧下唇,快步跟了上去。
*
此次揽月湖之游,张和清与柴寂樊双双在盛都闯出了“名堂”。
一个凭着花枝招展的华丽装扮被贵妇人们记住,甚至还有好事者来侯府门口打听的。
柴寂樊的事迹更为轰动。
表面瞧着是个端方清冷的读书人,谁知竟是个轻浮孟浪胆敢纠缠镇国公孙女的狂徒。
最终被镇国公孙女当众甩巴掌的逸闻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过,众人一听这两位皆是永安侯世子的幕僚,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清晖堂中,日光正好。
郁攸迟还未到,步行真看着对面的两个伤员,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木然表情,默默低头啜饮了一口杯中清茶。
张和清像是稽查官员一般,眯着眼狐疑地看着他。
“老步,你低着头作甚?是不是在偷着乐,笑话我俩?”
步行真抬起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声音平板地道:“没有,你有什么值得我笑的。”
张和清叹气:“你这话说的,太有语言的艺术了,我宁愿你嘲笑我。”
步行真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只当耳旁风。
柴寂樊也不说话,张和清无聊得很。
他一只脚缠着厚厚的雪白绷带,像只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随意搁在旁边的矮凳上。
另一只完好的脚则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靠在座位旁的黄花梨木拐杖。
步行真专精刑罚,能从他的动作,看出受伤之处的严重程度。
“你的脚伤又没有伤到骨头,为什么要打绷带?”
张和清啧了一声,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吧,你想啊,老柴对镇国公的孙女那......那什么心思,人尽皆知了吧?”
柴寂樊做的端正,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张和清继续道:“她阴差阳错误伤了我的脚,你说万一镇国公或是霍小将军找上门来讨要个说法,看我这么惨,是不是多少也得卖我几分薄面,手下留情?”
步行真的目光从他的脚转到他的脸上,定定地观摩了几瞬,而后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张和清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他哪有什么面子。
颜面扫地的张和清眉毛一竖,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不管有没有人听。
从当年在江南做纨绔时如何斗鸡走马,一掷千金,讲到如何智斗恶霸又英雄救美。
张和清滔滔不绝,讲到口干舌燥,灌下大半壶茶,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
屋中终于重归安静。
柴寂樊从进屋后,便一直坐在椅子中不说话,表情与往常没有不同,一派从容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