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麻布被刀锋割裂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黄黑色的米粒混着肉眼可见的细沙,像开闸的洪水,从破口处倾泻而下,在地上堆起一座肮脏的小丘。
赵骁握刀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气的。他的脸涨成猪肝色,扭头死死盯住那个胖子,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往外挤:“孙、世、州!这就是你说的‘新米’?!”
孙世州腿肚子一哆嗦,堆在脸上的肥肉都在颤。
他强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还在狡辩:“哎呀!许是......许是前线风沙大,这米,不小心混点沙子,不碍事,不碍事!”
“不碍事?”沈曼曼扯扯嘴角,弯腰,直接用手抓起一把米。
那米粒在她掌心,硌得人生疼。
她没再看孙世州,转身就往粮仓外走。
外面,刚操练完的士兵们正排着队,往碗里舀那种清得能照出人影的黑粥。
沈曼曼穿过人群,在一个最年轻、也最瘦弱的士兵面前站定。
她摊开手,把那把混着沙子的霉米,杵到士兵的眼前,再用另一只手指指他碗里那连米粒都数得清的“粥”。
周围的嘈杂,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戛然而止。
所有士兵的动作都停下,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沈曼曼的声音不响,却像一块石头,砸进这死寂的池塘。
“孙军需,”她甚至没回头看那个已经汗流浃背的胖子,“我倒想问问,你家的米,是地里长出来的,还是沙子里筛出来的?”
孙世州的脸“刷”地一下,白得像张纸。
额头的油汗混着冷汗往下淌,几乎要滴进他那双被肥肉挤成缝的眼睛里。
士兵们空洞麻木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迅速点燃。
他们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猪食,再看看沈曼曼手里那把掺了沙的霉米,握着碗的手,青筋一根根冒起。
“咔嚓!”
不知是谁,捏碎手里的粗瓷碗。
这声脆响,像一个信号。
压抑在无数个日夜的怒火,轰然炸开!
“狗官!老子在这儿跟北狄人拼命,你他娘的就给我们吃这个?!”
“我弟弟就是吃这猪食,拉肚子拉到脱水,活活死的!”
“杀了他!杀了他!”
嘶吼声、咒骂声、哭喊声混在一起,像要掀翻整个营地。
赵骁气得眼珠子猩红,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把揪住孙世州的衣领,将他肥硕的身躯提离地面:“狗娘养的!你竟敢用这种猪食喂守城的兄弟!”
“我......我冤枉啊!赵校尉!”孙世州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赵骁的拳头已经扬起。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
一直沉默的蔺宸,不知何时走过来。
赵骁的动作停住。
蔺宸看都没看孙世州一眼,只对赵骁说:“放开他。”
赵骁不甘心地松手,孙世州像一滩烂泥,瘫软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可怕的男人,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碎成粉末。
这两个人,不是商人!
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事情败露,横竖都是死!
除非......他们先死!
一丝狠厉的杀意,从孙世州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迸出,随即隐没。
当晚。
客栈后院,死一般寂静。
沈曼曼和蔺宸的房间里,烛火早已熄灭,只有月光从窗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
【来了。】
黑暗中,沈曼曼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人攥住,疯狂擂动。
她听到院墙外,有极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心跳得好快......怎么办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子往蔺宸那边缩了缩。黑暗中,男人的身体像一座山,让她莫名地安心一点。
几乎是同时,蔺宸也有了动作。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头蛰伏的猎豹,无声地坐起,手已经探向枕下的短剑。
窗户的缝隙里,探入一柄薄刃,轻轻一挑,窗栓滑开。
一道黑影推开窗户,像猫一样,灵巧地翻进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共五个黑衣人,手中都握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芒的匕首。
他们没有立刻扑向床榻,而是从怀里摸出油囊,将黏稠的火油无声地泼在墙角和门边。
【卧槽!刺杀还带纵火的?毁尸灭迹一条龙服务?这孙胖子业务够熟练的啊!】
刺客们布置完毕,交换一个眼神。
就在他们即将扑上来的瞬间,蔺宸一把抓住沈曼曼的手臂,将她往床榻最里面的角落里一按,低喝道:“别动!”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道屏障,瞬间挡在沈曼曼身前。
五道黑影如鬼魅般,同时扑上来!
其中一名刺客身法极快,竟绕过蔺宸正面,从侧面直扑床角里的沈曼曼!淬毒的匕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致命的蓝光!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沈曼曼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她脑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她想也不想,抓起床上她用来垫脚的那个硬邦邦的包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道黑影狠狠砸了过去!
“滚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蔺宸看到了那把刺向沈曼曼的匕首。
他那双原本只是冰冷的眼眸,在一瞬间,变成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深渊。
一股令人窒息的暴戾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炸开!
“找死!”
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沈曼曼砸出的包裹在空中散开,瓶瓶罐罐劈头盖脸地砸在刺客脸上。一个罐子碎裂,辛辣刺鼻的粉末瞬间糊满那刺客的口鼻!
“啊!我的眼睛!”刺客惨叫着捂住脸。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感受到痛苦。
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掠过,蔺宸的短剑,没有刺向喉咙,而是自下而上,从那刺客的下颌处,狠狠贯入,直透天灵盖!
“噗——”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血浆和脑浆的混合物溅开。
蔺宸抽出短剑,看都没看那具软倒的尸体,身形一转,如虎入羊群。
他的动作不再是之前那种简洁高效的杀戮,而是充满虐杀的残忍。
他避开一个刺客的劈砍,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近,短剑反握,直接捅进对方的肋骨缝隙,然后猛地一绞!
“呃啊!”那刺客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身体抽搐着倒下。
剩下的刺客见状,肝胆俱裂,其中一人嘶吼道:“点火!”
守在门边的刺客立刻掏出火折子,正要吹燃。
突然,一道黑影从房梁上倒挂而下,手中长剑如毒蛇出洞,贯穿那名刺客的后心!
是影卫!
几乎同时,窗外也传来几声短促的闷哼。
眨眼间,屋内的刺客被屠戮殆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火油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孜然和辣椒混合的烧烤料味。
蔺宸站在一片狼藉的尸体中央,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黑火还未褪去。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还在瑟瑟发抖的沈曼曼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的手臂箍得她生疼,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得厉害。
“有没有伤到?”
沈曼曼被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包裹着,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只能木然地摇摇头。
确认她没事,蔺宸眼中的暴戾才缓缓褪去,重新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松开她,走到唯一一个被影卫按住、还活着的刺客面前,用还滴着血的剑尖,挑起他的下巴。
“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早已被吓破胆,浑身抖得像筛糠,哆哆嗦嗦地开口:“是......是孙军需......”
蔺宸收回剑,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嘴唇的线条绷紧,向上牵出一个嗜血的形状。
“很好。”
他侧过头,对身后跪着的影卫下令。
“去,把孙世州的脑袋,给我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