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军嫂,你站住!”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刚才路过的那名年轻女兵。
她胸前别着一枚“八一”徽章,怀里抱着的文件上印着“宣传部”的字样。
女兵几步走到李嫂面前,目光如炬。
“你刚才在说什么?”
李嫂的脸一下白了,支吾着:“我……我没说什么。”
“我听见了。”女兵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说林晚意同志在收买人心,说这是资本家小姐的手段。”
她扬了扬下巴,指向顾家门口那堆东西。
“这些,是司令部的家属慰问品,是顾司令的爱人,特批军机空运过来,给立了功、怀着双胞胎的儿媳妇补身体的。”
“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收买人心的手段?”
女兵的语速极快,逻辑清晰。
“林晚意同志将用不上的珍贵药材和布料,主动提出捐给军区幼儿园和卫生所,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无私奉献的精神!”
“你不但不学习,还在背后诋毁英雄家属,破坏军属内部团结!”
“你这是严重的思想问题!”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得李嫂腿都软了。
周围的军嫂们脸色大变,纷纷后退,与李嫂划清界限。
“就是啊李嫂,你怎么能这么说林晚意呢?”
“小林多好的人啊,上次还帮我们解决了吃菜难的问题呢!”
“你这人就是嫉妒!”
李嫂被众人指指点点,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砚深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
他只是温柔地扶着林晚意的肩膀,将她带回了屋里。
“砰”的一声。
大门关上,将所有的嘈杂和恶意都隔绝在外。
林晚意靠在门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顾砚深走过去,开始默默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那匹流光溢彩的云锦,被他随手卷起,放在一边。
那支几百年的老山参,也被他漫不经心地搁在桌上。
唯独拿起那盒燕窝和阿胶时,他的动作才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绝世珍宝。
他将两盒补品锁进柜子,转过身,看着林晚意。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妈……她终于想通了。”
林晚意看着他笨拙又真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走上前,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她不是想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俏皮的狡黠。
“她是怕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神医’,长腿跑了。”
顾砚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看着妻子慧黠明亮的眼睛,胸口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
他伸出长臂,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
然而,这温馨的拥抱没能持续多久。
林晚意忽然推开他,脸色一白,捂着嘴就冲向了卫生间。
“呕——”
剧烈的干呕声传来。
顾砚深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几步冲到卫生间门口,看着林晚意扶着墙壁,吐得连胆汁都快出来了,一张小脸苍白如纸。
“晚意!”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从这天起,林晚意的孕吐反应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吃不下任何东西。
早上是顾砚深精心熬的小米粥,闻到味道就吐了。
中午是炊事班班长特意开小灶做的清汤面,吃了一口就全盘皆输。
晚上,顾砚深甚至破天荒地从王秀娥那里借来了菜谱,亲自下厨。
结果,林晚意看着那盘颜色诡异的炒青菜,眼圈都红了。
短短几天,她就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顾砚深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即将爆炸的焦虑中。
他一个能带兵打仗、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团长,此刻却连让自己的妻子吃下一口饭都做不到。
那股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这天夜里,林晚意又一次从饥饿中惊醒。
她蜷在顾砚深怀里,半梦半醒,像只虚弱的小猫,无意识地呢喃着。
“宝宝……我想吃……”
“我想吃又甜又酸的……”
“像草莓……那种红红的果子……”
草莓。
顾砚深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边防,在这个连新鲜苹果都是稀罕物的年代。
草莓,那是什么东西?
他只在从国外带回来的画报上见过。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怀里的女人已经又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紧锁着,似乎在梦里都在忍受着饥饿和不适。
顾砚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苍白的睡颜。
下一秒,他轻轻地、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颈下抽出。
他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沉默地起身,拿起衣架上最厚实的军大衣,披在了身上。
门被轻轻地打开,又被无声地关上。
凛冽的寒风卷了进来,又被隔绝在外。
屋子里,林晚意在男人离开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又暖又酸。
这个傻子。
她意念一动,进入了灵泉空间。
空间里,黑土地上的蔬菜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灵泉水汩汩地冒着,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可是,这里没有草莓。
别说草莓,连一棵果树苗,一颗水果种子都没有。
她能种出全世界最好的蔬菜,却变不出她此刻最想吃的那一口酸甜。
林晚意在空间里站了许久,才带着一丝失落退了出来。
这一夜,顾砚深没有回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阵熟悉的、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晚意立刻从床上坐起,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顾砚深就站在门外。
他高大的身躯站得笔直,军大衣上凝结着一层白霜,像是从冰天雪地里跋涉了一整夜。
他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看到林晚意,他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愧疚和狼狈。
他摊开冻得通红僵硬的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两个小小的、青涩的、不知道从哪个山坳里寻来的野果子。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自责。
“晚意,我没用。”
“只找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