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驿是出京后的第一大驿,再往前其实也有几个小驿站,只是高山郡王看不上,况且钦差浩浩荡荡一行上百号人,当然是在紫阳驿安置最合适。
梁善如下车时驿丞正猫着腰迎高山郡王和卫国公。
虽说紫阳驿临着盛京,往来官员多在此处下榻安置,但像是郡王国公这样高高在上的宗亲勋贵,轻易是遇不着的。
在朝为官的人,哪怕只是个不入流的驿丞,谁不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一步登天呢?
何况是在距离京城这么近的驿站当差,往来的官员要么是京官外放,要么是内迁回京,再不然就是述职或是奉旨钦差,除去被贬出京的那些,余下的随意攀上一个,升发的日子就到了。
今日能见着这样的贵人,这驿丞的谄媚可想而知。
裴延舟始终陪在梁善如身旁,知道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压低了声音安抚:“一会儿去安置下来,赶路几个时辰,好好歇一歇,外头到处都是人,不愿意出来就清静待着,也没人敢去打扰你。”
卫国公已经提步过来,前面的没听全,只听见最后两句:“附近有镇子,要是想去逛一逛,跟舅舅说,舅舅陪你去。”
梁善如笑着说不用:“有正经事儿要办呢。”
那边高山郡王已经听见了二人交谈的话,冲着梁善如招手:“适才吩咐了驿丞把楼上拐角最安静的屋子收拾出来留给你了,要是想去玩,只管跟持让说,出门的时候再带上些人。这地方恐怕持让也没来过两回,人生地不熟的,多带些人才安心。虽然有正事,但却不打紧,今夜要宿在紫阳驿中,横竖无事,你自个儿待着也是打发时间,不如出去逛一逛。”
他说着已经进了驿站中。
四四方方的院子其实不小,紫阳驿能容得下百十来人同住,清静雅致的很。
驿丞虽不知梁善如身份,但见郡王爷都这样和善好说话,最好的屋子又是留给她的,方才隐隐听见卫国公说什么阿舅不阿舅的,还有这位信国公府的世子爷,更是恨不能为她鞍前马后。
他这样的人最要有的就是眼力见,并不敢真正往梁善如跟前凑,只是远远地站着回话:“小娘子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也只管打发人来告诉,咱们驿站的厨子手艺不错,在紫阳驿干了十几年,往来的大人们就没有说他不好的。”
他刻意的讨好,梁善如也不下人脸面,浅笑着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又道谢:“多谢驿丞大人。”
这样的贵女称他一句大人,他简直要飘飘然,便觉得这女孩儿性子真好。
以往也见过随父兄进京述职的女娘,多是眼高于顶极傲慢的,他笑呵呵的退到一旁去,多余的话就没有再说。
高阳郡王叫卫国公:“还有些事,国公爷到我房中详谈吧。”却转头就同裴延舟说,“我也交代了,你的房间就安排在梁小娘子旁边儿,万一真有个什么也好照应。我这边暂且用不着你,你顾好她最要紧。”
卫国公的脸色一如先前不好看,却缄默下去,谁让眼前站着的是高山郡王,他就算反驳表达不满,郡王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顺他的心意,这点自知之明卫国公还是有的,所以干脆不开口,毕竟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不满的表达。
可惜高山郡王生来就不是会看人这种脸色,他也绝不可能看卫国公的脸色。
梁善如因一路上听多了高山郡王做的那些“妙”事,对此安排竟也不觉得有什么。
裴延舟闻言脸色有一瞬的僵硬,只是稍纵即逝,连梁善如都差点儿没看真切。
她微感诧异,裴延舟已经拱着手应下来,甚至还谢了高山郡王的贴心。
高山郡王只当没看见他的神情,背着手上楼,卫国公没法子,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梁善如抬头瞧着,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她有心问一问裴延舟,却料想高山郡王还在,他也不会说实话。
就算出了这个门,在紫阳驿四方的院子里逛两圈儿,他惦记着人多口杂,也是不会说的。
没想到裴延舟先靠过来问她:“方才郡王说可以出去逛一逛,你要去吗?附近的镇子叫仙林镇,我往年途径此地,在紫阳驿住过三两回,仙林镇倒是也去过一趟。
那镇子不大,民风淳朴,镇子上有一种红陶土,镇子上的百姓会烧制成套制品,各式各样的都有。
据我所知道的,逢年节有些人会带上一些红陶土所制的物件到京城贩卖,赚些银钱来养家糊口。
那东西虽然不名贵,不过确实少见。”
“红色的陶土吗?”梁善如眼底一亮,有了兴致,“我少时在扬州城见过几次红陶制的东西,做成小动物模样,手艺挺好的,栩栩如生,那时候阿兄还送过我一对儿红陶的小兔子,可惜我不慎失手给摔了。”
提起兄长,梁善如的情绪有些许低落。
她想这大概是她一辈子也过不去的坎儿了,就横在心里,无论如何想不开。
哪怕知道事情到了今天,官家只怕这辈子也不会还父兄清白,她能怎么办呢?父兄和阿娘的在天之灵一定只盼着她把自己的日子给过好,而不是盘算着怎么还父兄公道,还梁家清白。
只是每每想起,既伤心难过,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裴延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梁将军父子的事情他能帮的终究有限,这个承诺不敢给,是以每次见她为梁将军父子的事神伤都束手无策。
他抿唇:“是红陶,说不定你少时见到的那些也是仙林镇卖出去的,横竖时辰还早,你这会儿要是不累,我陪你去转一转。”
梁善如笑着打趣:“刚进门那会儿不是还让我多歇息,少在外头乱转乱走?”
裴延舟也笑,已经侧身把路让开。
梁善如背着手,拿乔哼了声,才转身朝着门外方向而去。
裴延舟在她身后交代了人过会儿回禀郡王一声,也告卫国公知晓二人出门去了,然后匆匆追上了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