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侯就自榻边起了身,柔声叮嘱侯夫人:“惜文,你好好休息。”
“迹哥儿,你要听你娘的话。”
十二岁的明迹是幼子,自小得景川侯的喜爱,胆子也大,卖乖地说:“爹,我会看着娘,让她好好休息,不会让她操心的。”
景川侯轻哼了一声:“你别气你娘,我就千恩万谢了。”
丢下这句后,景川侯就出去了。
那道绣着大红牡丹花的门帘被打起,又刷地落下,簌簌轻颤。
榻上的侯夫人出神地盯着锦帘上那颤颤巍巍的大红牡丹良久,屋内静悄悄的。
明迹等了一会儿,见母亲一直不说话,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寂:“娘,你想跟我说什么?”
侯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眼神渐渐沉淀,看向了站在榻边的少年。
“你今天去了柳合庄找卿儿?”她开门见山地问。
明迹在来之前早想好了该怎么答,笑眯眯地说:“娘,我想表姐了,就去看看她。”
侯夫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明迹,直看得明迹头皮发麻。
侯夫人疲惫又失望地叹了口气:“连你也要骗我……”
明迹笑容僵住,眼神游移了一下。
“迹哥儿,我再问你一次,你今天去找卿儿是为了什么?”侯夫人将语速放得极缓,空气中似有一根看不见的弦随之被拉紧。
明迹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地说:“有一次,我偶然间听娘您和表姐说话,表姐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今科会元是一个叫韦浩然的举子,然后我就……我就……”
若非明迹提起,侯夫人早就忘了这件事,此刻听儿子这么一说,心底不禁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就怎么样?”侯夫人加重音量,逼问道。
明迹不敢看她,干脆闭上眼,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就去大兴坊下了注,押韦浩然是今科会元。”
侯夫人心头一凉,又问:“你押了多少银子?”
明迹又支吾了一阵,慢吞吞地比了一根手指。
“一千两?”侯夫人艰难问。
明迹讷讷纠正:“一万两。”
什么?!侯夫人心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差点没再次晕厥过去。
她咬了咬舌尖,艰难地说:“你……你是从哪里来的一万两?!”
除了每个月的月例,侯夫人根本没给过明迹太多银子……
明迹缩了缩脖子,反正都招了一半,干脆就说了实话:“我……我从您这里‘借’的。娘,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
作为侯夫人的亲子,明迹自然知道他娘藏银票的地方,从钱匣子里“拿”一点,并不难。
从前明迹缺银子花的时候,都会悄悄拿两张,过一段时间,再还回去。
侯夫人脸色青了紫,紫了红,红了又白,几乎要气笑了,“明远中了今科会元,你那一万两已经输了,你要怎么还?!”
明迹忙道:“表姐说了,她会赔我的。”
侯夫人只觉胸口像被重石碾过般发疼,连呼吸都变得滞涩,“她能怎么还?”
白卿儿有多少银子,侯夫人同样再清楚不过。
明迹在榻边坐下,十分乐观地宽慰起侯夫人:“表姐说,她说给金玉轩设计了很多新的首饰,这些首饰这个月就会放到铺子里卖,一定会在京中大受欢迎,届时她就有钱给我了。”
听明迹说得天真,侯夫人的头隐隐作痛。
做生意哪有他说得这么容易,多的是亏得血本无归之人!
侯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道:“迹哥儿,不管你表姐还不还得上银子,你从我这里偷了银票拿去大兴坊下注,就是不对。”
“你认不认错?”
明迹心里觉得他娘的钱不就是他的钱,他借用一下有什么关系,但对上侯夫人不怒自威的眼眸,不敢反驳。
“娘,我知错了。”明迹露出讨好的笑,“我以后再不敢了。”
这时,廖嬷嬷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顺嘴替他说话:“四少爷已经知错了,您就别气了,孙大夫说了,您这身子不能受气。”
“四少爷,夫人还病着,你可不能再气着夫人了。”
明迹乖巧地连连应诺。
看着廖嬷嬷手中那碗热气腾腾的药碗,侯夫人眉梢微动,问:“这方子是谁开的?”
“是孙大夫开的。”廖嬷嬷答道,又补充了一句,“大小姐只是给您探了一下脉。”
侯夫人放下心来,让廖嬷嬷先将药碗放在榻边的茶几上,又对明迹说:“迹哥儿,你再去一趟柳合庄,把你表姐接回来,就当你将功补过。”
她在这侯府中孤立无援,连姑母也不可信,她必须要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来帮她——白卿儿是最合适的人选,她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好!”明迹眼睛一亮,“我这就去!”
“等等!”侯夫人一把拉住儿子的手,正色道,“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再去大兴坊,否则,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祖母与你父亲。”
明迹喜笑颜开,二话不说地拍了拍胸膛,“娘,我答应你!”
明迹欢欢喜喜地走了,出了院门,就吩咐婆子赶紧去备马车。
夕阳西落,朱红廊柱被余晖镀上一层暖金色,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轻晃。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
侯府的对牌由侯夫人的亲信赵妈妈亲自送到了蘅芜斋。
紫苏双手捧着对牌,觉得既新鲜,又激动,翻来覆去地将对牌看了好几遍后,惊叹道:“侯夫人竟然舍得放权!”
“看来侯夫人病得很重。”
自嫁入侯府后,侯夫人就一直将侯府的中馈牢牢地握在她手里,哪怕是她怀孕生子时,也不曾放手。
“她根本没病。”坐在书案前的明皎淡淡道。
左手随意地翻着一本关于风水的书籍,一页又一页,实际上,书上的文字根本就没映入她心中。
“她没病?”紫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皎右手托腮,似笑非笑地说:“她不过是情志过激,导致一时气机不畅,才会晕厥。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她只是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把侯夫人的病情夸大了几分。
而父亲关心则乱,所以信了——她的父亲对侯夫人是真爱。
明皎的唇边泛出一个讥讽的浅笑,抬眼看向了窗外的夜空。
脑海中,再次浮现今日发生在无量观中的一幕幕,咀嚼着当时侯夫人说的每一句话。
侯夫人十有八九认识定南王妃。
从她的脉象看,她畏惧对方,竟惧怕得晕厥了过去。
? ?感冒中,整个人昏昏沉沉,写的比较慢,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