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棉棉是不断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那颗翠绿绿的扳指,“我姓陆,名叫陆怀昌。从南城而来。”
陆棉棉特意用了亡弟的名字。陆丰这个做父亲的不仁,可她这个做姐姐的却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弟弟。
“好名字!”毕芙蓉象征性礼貌又客气的夸赞一句,转过头看向薛煌的方向,“既然你家主人将你当做兄弟,那我便也将你当做兄弟。这位兄台又叫什么名字呢?”
薛煌回答言简意赅,“覃远。”
薛煌当然不能够自报真实姓名。毕竟这天底下有谁能够不识得九千岁大人的真实姓名?!而且这九千岁大人几乎有了帝王的专属特权,那些曾经名字里面带有“煌”字的人也都自觉的避讳着九千岁大人的名姓,将名字中的这个字改为了其他的字。
不过想来他回答的这个应该也不是编撰的名字。
覃远。应该是小覃子入宫做太监之前用的真实姓名吧。
几盘凉菜已经陆续的被端在桌面上,喝酒吃菜,话匣子也随之打开,“刚才听陆兄说,们是从南城来到这里的。看两位的打扮应该也是不俗之人,为何会来到我们这样一个小地方?”
陆棉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应付着眼前的毕芙蓉,“我们从南城启程,准备到扬州城内去赶考。扬州一带地处富庶,若是能够取得功名,在当地谋个一官半职,我这辈子也就算是知足了。”
毕芙蓉的眼珠一转,夹了一口客栈特制的凉菜放到嘴里,假装不经意的含糊不清的询问,“陆兄这是第一次到扬州城去赶考吗?”
听到这个话题,陆棉棉仰头喝下了整整一杯的梨花白。这酒原本味道绵密,还有些清甜,不过一下痛饮一杯,喉咙还是不免带来一股辛辣。
陆棉棉现在的身份是男人,她强行压下喉头这股辛辣带来的咳嗽感,一脸痛苦的回答道,“并不是,其实这么多年我从南城赶到扬州城去参加考试。已经有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都是名落孙山。只能期待下一次更幸运一点儿吧……”
账房先生适时的出现在桌前,他的手肘不小心怼在毕芙蓉的臂膀之上,“这位客官抱歉。”
“这个是我们小店最有名的豆花猪蹄儿,还请诸位赏个脸,给些评价。”
陆棉棉夹了一块儿猪蹄在盘子中,细细品尝发现这猪蹄儿确实炖的软烂,还掺杂着一股去腥的豆香,味道当真不错。
毕芙蓉却全然不顾账房先生莽撞的撞击,就像是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开口询问,“怎么可能会次次都名落孙山呢?刚才见兄台身后跟着的这个书童便有如此好的文采,兄台的文采应该更上一层楼才对。以兄台的实力应该早就能取得功名,应该不至于如此。”
陆棉棉次叹了一口气,直接端起身侧的酒杯和毕芙蓉碰了个杯。
“可能就是差了点儿运气吧。不提这些了,马上就要去赶考了,提这些反倒是晦气。”陆棉棉再一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薛煌却咳嗽出声。
他的这一声咳嗽其实是警告。让陆棉棉不要为了探听一些消息而过于入戏,她在的身子骨还算是亏空。酒种东西少饮一些倒也是无妨,但若是贪杯的话就会给身体带来负担了。
陆棉棉心虚的放下手中的酒杯,不敢看薛煌的眼睛,只能继续低头品尝客栈里面的特色菜品。
毕芙蓉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好像发现了两人之间不同于正常主仆,书生与书童之间的关系。总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奇奇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奇怪,两个大男人之间,他还真的一时之间说不清楚。
“算了,芙蓉兄台,不要提我这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窘迫之事了。看芙蓉兄台能够入住这家规矩如此特别的客栈,应该也是一个对功名有追求的人,不知兄台是否也要去赶考呢?”
毕芙蓉摇了摇头。
“其实我已经做上了官儿。”毕芙蓉继续吃着菜,“故而没有打算继续去赶考,毕竟就算是去考试,满腹才华,也很有可能落得和陆兄一样次次名落孙山的下场。”
“哦?”陆棉棉表示非常的惊讶。
“不知芙蓉兄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我在这滑县下属的一村中做着里正。只是希望像陆兄这样将来能够鱼跃龙门的大人物,不要嫌弃我现在的官职小就好。”毕芙蓉的面上并没有自嘲,反倒还因为里正这一个小小的官职有着几分的骄傲。
里正?!
陆棉棉有几分不解?!
薛煌就连这样小官职的名称听都未曾听过。
陆棉棉摇了摇头,“芙蓉兄台,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么能嫌弃芙蓉兄台您呢?!只不过这里正虽然能够说得上算是一个小小的官职,但也却并不是通过科举选举出来的,反倒更像是一村中的人从村子里面选举出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担任里正,来主持一村中遇到的不至于闹到衙门中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吃惊的是芙蓉兄的年纪过于年轻,居然能够担任一村的里正,确实是让人刮目相看。”
毕芙蓉也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将眼睛转向窗外,看着外面偶尔有过的几个行人和纷纷落下的树叶,内心也是一片萧条之感,不自觉的竟然吟诵出一首悲秋的诗,“残叶惊风飘客路,寒蛰泣露咽空街。”
薛煌点了点头不是出于客套,而是真心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他主动开口,“这位兄台的文采果然斐然。这样的文采甘居在一个村里面做处理鸡毛蒜皮事物的里正。不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吗?”
对于读书人来说,若是能选,谁不希望封侯拜相,入那凌烟阁。可事实却远远没有书中构造出来的那般美好……
毕芙蓉自嘲一笑。
“让两位兄台见笑了。今日可能是有些醉了,便不再继续叨扰二位兄台了。二位兄台能够在这滑县歇上几日,我们也许能够有缘再见。”
毕芙蓉起身上了客栈二楼,回到房间去休息。
陆棉棉和薛煌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两人都瞥见角落中账房先生一路也追随着他背影的目光。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看来这客栈确实是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