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咱们拉他一起走,他走得开吗?爹还在那儿呢,病着,躺在床上起不来,他能丢下不管?就算他想走,村口那道坎也未必容得他跨出去。”
“咱必须趁着这次机会,一刀两断。往后无论做什么,谁都不能说咱们的不是,骂我无所谓,我扛得住,但我绝不能让你被乡里乡亲指着脊梁骨说闲话,说你嫁了个狠心郎,连亲娘都不管。我不许你背这种名声。”
赵苏苏咬着嘴唇,眼眶泛红,盯了他好久,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行……”
她顿了顿,声音低哑。
“但你听好了,伤只能是轻的,一点皮外伤就行,蹭破点皮、擦点药膏那种。深山里要是真遇到危险,不管是野兽还是毒蛇,你立马跑,别管什么灵芝!我娘留下的东西一直在那儿,又不会长腿跑了!我宁愿那灵芝永远埋在土里,也不想你出半点差错!”
“好,都依你!”
陆子吟咧嘴一笑。
“二十九傍晚,你记得来接我。天一黑,最好让你哥赶牛车来,咱装成去镇上瞧病,顺带把灵芝卖了。说话要稳,眼神别飘,别让人看出一丝破绽,行不?演得越像,咱们越安全。”
两人又嘀嘀咕咕,把二十八晚上那事翻来覆去磨了半宿。
说到后来嗓子都哑了,累得眼皮打架,才一头栽进被窝里。
第二天清晨。
灰蒙蒙的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他们就爬起来了,照旧训练。
林野禾这才知道陆子吟真从家搬出去了,听他说赔了三十两,气得直跺脚,拳头攥得咯咯响。
他跟赵平江一拍即合,俩人蹲在墙角嘀咕半天,聊得那叫一个热乎。
陆子吟却压根没当回事,只淡淡说:“三十两买断养育情,值了。这事别再提。”
话音落下后,他甚至没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就走。
可训练时,他对三个人比往常严了十倍。
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压着火。
他一声令下,便是整整两个时辰的体能拉练。
赵平江咬牙撑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几次想开口求情。
可看到陆子吟那副毫无表情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三人都明白,这不是训练,这是发泄。
他把所有憋屈和怒意,全都砸进了这每一句口令里。
练完,他背上干粮、揣上换洗衣裳,直接进了山。
他可不想真在山里守岁。
赵苏苏虽然说过别去那藏宝地,可他也没答应不去啊。
背包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里面除了几件旧衣和粗面饼子,还有火折子、匕首和一小包盐。
山风从林间穿过,带着冷意拂过他的脸。
他并不打算在山上过年,只是眼下这个家,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
至于赵苏苏的话,他记得。
不去?
等下次,怕是就没机会了。
他知道,苏苏一直惦记着娘留给哥哥的东西。
那是她母亲临终前悄悄藏起来的一枚玉佩和几页信纸。
赵苏苏从未提过具体内容。
可每当她眼神飘向后山方向时,陆子吟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她忍了太久,也知道她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不一样。
他现在已经“被逐出家门”,反倒没了顾忌。
“你一个人住不安全,这几天回娘家住吧。”
陆子吟盯着赵苏苏说。
他不是在建议,而是在命令。
“那当然!”
赵平江立马抢话。
“我妹妹一个人住多危险?放心,这几天我寸步不离,谁敢欺负她,我拳头不答应!”
他早就看不惯家里那几位的嘴脸。
如今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妹妹,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哥你放心进山,家里有我!”
“嗯,我不怕。”
赵苏苏轻声说。
“你自己在山上,夜里小心点。”
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她当然怕,怕他受伤,怕他遇险,怕他一去不回。
可她不能说,也不能拦。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局。
她得演下去,哪怕心揪成一团。
陆子吟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傻姑娘,我昨天不是说清楚了?我睡山里又不是头一回,死不了。”
他笑了笑,眉眼间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我身手你还不知道?狼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我等你,年二十八准回来。”
他冲她挥挥手,大步迈开,背影很快没入林子。
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光影,他的身影在林间跳跃了几下,便彻底消失在蜿蜒山道的拐角处。
风吹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赵苏苏站在原地,望着那片空荡荡的林子,久久没有动弹。
她一边走,一边使劲揉眼睛,红得像哭过一样。
这戏,得从现在演起。
赵平江听完直咂嘴:“你这妹夫,心眼儿多得跟蜂窝似的。”
他坐在门槛上,一边啃着馍馍,一边摇头感叹。
“先是装被赶走,再假装受伤躲进山洞,引蛇出洞?嘿,这计策环环相扣,连娘都算进去了!”
他越想越觉得精妙,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这要是放在战场上,那可是个带兵的料!”
另一边,陆老二和陆老三心里别扭得慌。
不是舍不得陆子吟,也不是觉得他可怜。
纯粹是,丢不起那人。
他们坐在自家院子里,低着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两张脸都阴沉着。
外头风言风语早就传开了。
陆家长子被三十两打发走,父母狠心,兄弟冷漠。
走在街上,真有人指指点点,甚至有小孩唱起顺口溜。
“陆家老大养不熟,三十两银子赶出门。”
他们恼的不是陆子吟,而是这满村的羞辱感。
走哪儿都觉着人指指点点,骂他们家没良心。
可他们冤啊!
这主意是娘定的,他们能不听?
能忤逆?
陆老二吐出一口浓烟,闷声道:“我昨儿去打酒,掌柜的都不正眼看我。我咋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娘?”
他话音未落,就被陆老三捅了捅胳膊,示意他小点声。
他们是儿子,是晚辈,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能怎么办?
顶撞?
那是大逆不道!
“二哥……”
陆老三搓着手,压低嗓门。
“大哥真有那三十两?”
他蹲在墙角,两只手不停搓着,像是搓着不存在的银子。
“你说……他是不是揣着钱跑了?那可是三十两啊,够买十亩地了!”
他才不管什么亲情不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