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到后,早朝开始,
几项军政要务议毕,眼看气氛稍缓,
胤禔瞅准时机出列,声音洪亮地朝着御座上的康熙禀奏:
“皇阿玛,儿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太子二弟,”
他先是对康熙一礼,随即转向面色已然沉静下来的胤礽,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月前,皇阿玛曾命太子二弟整顿宫务、肃清内务府积弊,以正风气,如今时日已久,却未见太子有何大刀阔斧之举,尤其对内务府总管凌普等旧人,更是优容依旧,”
“不知太子是另有深意,徐徐图之,还是……力有不逮,难以推行皇阿玛的旨意?”
“力有不逮”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大殿之上,
这已不仅仅是质疑,
几乎是明指太子能力不足,不堪肩负整顿重任,
更是隐隐影射太子因顾念私情,或因自身能力局限,而怠慢君父交托的差事。
方才还有些松动的气氛瞬间冻结,不少官员冷汗涔涔,连忙垂首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胤礽脸上的那点笑意,在胤禔开口的瞬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这件事如同一个噩梦,缠绕着他,
若非当初因凌普之事与石蕴容激烈争吵,又何至于气得她动了胎气,险些一尸三命,
这两个月来,他一颗心都系在太子妃和两个孩子身上,
既要弥补过错,又要应对初为人父的种种,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去按照原计划处置凌普、整顿内务府?
此事便就此拖延了下来,
此刻被老大当众捅破,
并且扣上“力有不逮”这诛心的帽子,
胤礽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又惊又怒,
他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龙椅,
见皇阿玛面色沉静,并未出言制止老大,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心中顿时一沉。
皇阿玛这是……要看他如何应对,
他必须立刻给出一个交代,不能再拖延了!
胤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出列跪倒,
“皇阿玛明鉴,儿子并非怠慢,实是因前些时日……太子妃生产,事关皇嗣,儿子难免分心照料。且内务府积弊已久,牵连甚广,儿子不欲草率行事,以免打草惊蛇,反生祸端。然大哥所言亦有理,此事确不宜再拖。”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向康熙,
“儿子向皇阿玛请旨,给儿子三日之期!”
“三日之后,儿子必定将整顿内务府之详细条陈,以及相关人等之处置方案,呈报御前,给皇阿玛,也给满朝文武一个明确的交代,”
“若不能完成,儿子甘愿领罚!”
“三日?”
康熙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底下跪着的胤礽和一脸不甘的胤禔,最终缓缓道:
“准奏,朕便给你三日。保成,莫要让朕失望。”
“儿子,领旨谢恩。”
胤礽重重叩首。
康熙又看向还想再说什么的胤禔,语气微沉:
“保清,保成既已立下军令状,此事便到此为止,三日后,自有分晓。”
胤禔被康熙目光一扫,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纠缠,
只得悻悻然地躬身退了回去,低声道:
“儿子遵旨。”
……
下朝后,胤礽沉着脸回到毓庆宫书房,
方才在朝堂上被大阿哥步步紧逼、不得不立下三日之期的憋闷和压力,如同沉重的乌云笼罩在他心头,
他烦躁地挥退了想要上前伺候的奴才,
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只有三日,
他之前因石蕴容早产之事心神大乱,
后来又沉浸在初得儿女,和试图挽回她心意的忙碌与忐忑中,
整顿内务府、处置凌普的计划确实被搁置了,
如今仓促之间,要他拿出一个既能彰显决心、肃清积弊,又不会引火烧身、造成太大动荡的万全之策,谈何容易?
凌普此刻就像一块烫手山芋,
处置轻了,无法向皇阿玛和朝臣交代,显得他无能,
处置重了,石蕴容那里又如何说?
况且凌普手中还掌握着不少关乎毓庆宫利益的隐秘,
他越想越觉得棘手,
正感到一筹莫展之际,书房外却传来了何玉柱小心翼翼的通传声:
“爷,正殿的李嬷嬷来了,说太子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这话如同一声清磬,瞬间击散了胤礽满脑子的纷乱思绪,
他猛地抬起头,
石蕴容主动请他过去?
这可是自她生产、两人发生激烈冲突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
两个月了,
无论他是每日雷打不动地去探望,还是想方设法地讨好,
得到的始终是冷淡、无视,甚至是鞭子,
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拒绝和疏离。
可现在……她竟然主动派人来请他了?
难道是昨日的耍无赖有了作用?
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冲垮了他所有的焦虑和烦躁,
“真的?太子妃说让孤过去?”
胤礽甚至有些失态地追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千真万确,奴才不敢妄传。”
何玉柱连忙躬身确认。
“好、好!孤这就去!”
胤礽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脸上是这两个月来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连脚步都透着一股轻快,
仿佛身上那些尚未痊愈的鞭伤都不疼了,
他一边急匆匆地整理了一下方才因烦躁而略显凌乱的衣袍,一边对何玉柱吩咐:
“快,去正殿。”
何玉柱看着自家主子爷这瞬间阴转晴,
甚至有些“乐颠颠”的模样,心下暗暗咋舌,
同时也为太子感到高兴,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胤礽脚步轻快,
心中的愁闷早已被巨大的期待和喜悦取代,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石蕴容主动找他!
至于那令人头疼的三日之期……
暂且,往后放一放吧!
踏入正殿时,他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敛去,
几乎是习惯性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亲昵,走到摇车边,
动作熟练地弯腰将正在咿咿呀呀的宝珠抱了起来,
轻轻掂了掂,逗得女儿发出“咯咯”的轻笑声,
他一边用指尖轻点着女儿粉嫩的脸颊,一边侧过头,
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期待地望向坐在窗边榻上翻看着东西的石蕴容,
“叫孤过来,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