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的目光一落在她身上,那点强装的悠然便有些维持不住,
眼神亮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你今日气色瞧着好了许多。”
石蕴容目光没有丝毫停留,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发丝,
仿佛进来的不过是阵无关紧要的风。
胤礽在她身后站定,看着她冷漠梳理头发的背影,
这两个月来日日探望却始终被无视的憋闷,在这一刻似乎达到了顶点,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对房内侍立的李嬷嬷、瑞兰以及其他宫女太监道:
“都退下。”
李嬷嬷等人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石蕴容,脚步迟疑着未动,
石蕴容执着玉梳的手微微一顿,
从镜中看向胤礽略显紧绷的侧脸,心下冷笑,
果然,这两个月的冷待,这个混账终究是忍到极限了,
今日这是要摊牌?
也罢,有些账,确实也该清算了。
她极轻地、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李嬷嬷见她首肯,这才松了口气,
连忙带着瑞兰和一众宫人,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鱼贯退了出去,
临走时,还细心地将房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内外。
“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落下。
石蕴容依旧端坐在梳妆台前,
透过光亮的铜镜,好整以暇地看着胤礽,
想瞧瞧他这般郑重其事地屏退左右,究竟要唱哪一出,
她甚至在心里冷笑着准备好了几句讥讽之言,只等他开口,
却见胤礽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上那强装的镇定几乎快要挂不住,
眼神游移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
他抿了抿唇,竟缓缓从他那石青色的袖袍之中,抽出了一根乌黑油亮的软鞭!
正是之前他寻来想要教训她,却被她趁其不备反拿过来教训他的那根。
石蕴容透过镜面看到这根鞭子,梳发的手微微一顿,
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和莫名,
她缓缓转过身,正对着他,柳眉微挑,
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根与他此刻别扭神情格格不入的软鞭上,无声地询问着。
胤礽被她这般盯着,耳根竟有些发烫,
更是不好意思将“给你打,让你出气”这等话宣之于口,
他只觉喉头发紧,又将握着鞭柄的手朝前递了递,
动作带着几分僵硬的笨拙,眼神却紧紧盯着她,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石蕴容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怔,
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笑意,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玉梳,站起身,面向他,脸上绽开一个异常灿烂明媚的笑容,
仿佛冰雪初融,春花乍放,
不似往常的讽刺或冰冷,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明媚,
看得胤礽有一瞬间的失神,心中甚至升起一丝荒谬的希望,
他张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放松,
“石蕴容,孤……”
他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吐出,
石蕴容便笑盈盈地、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他递来的软鞭,
她的动作很慢,
指尖划过鞭柄,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从容,
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眼中寒光凛冽,手腕猛地一抖,
“啪!”
乌黑的鞭影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地抽在了胤礽的手臂上,
衣裳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皮肉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胤礽闷哼一声,
身体猛地绷紧,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下意识地想躲,想发怒,
可对上她那双毫无温度、只有积压已久怒火的眸子,
想到自己之前的混账行径,想到产房里她奄奄一息的模样,
那点冲动又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疼。”
石蕴容闻言,唇角的冷笑更深,仿佛在嘲弄他的嘴硬,
她不再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手腕翻飞,
那根软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闪电,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背上、肩侧、腿股,
“啪!啪!啪!”
伴随着胤礽极力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闷哼,密集的抽打声在内室中回荡,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就浸湿了鬓角,
他站在原地,如同钉在地上一般,硬是没有后退半步,也没有伸手去挡。
石蕴容专挑衣裳覆盖、不易被外人察觉,却又神经密集、痛感最为尖锐的地方下手,
每一鞭都带着这两个月来的冷待、生产时的惊惧、被他误解的委屈、以及对他那日口不择言的愤怒,
她一言不发,
室内只有挥鞭时衣袖带起的风声和鞭子落在皮肉上的脆响,
汗水渐渐也从她的额角滑落,气息变得急促,
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要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通过这根鞭子尽数宣泄出去。
胤礽起初还能强撑着说“不疼”,
到后来,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也浑然不觉,
他身上的石青色常服早已被抽得破烂不堪,变成一缕缕的布条挂在身上,
透过破碎的布料,可以清晰地看到底下纵横交错、高高肿起的紫红色鞭痕,
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整整半个时辰。
直到石蕴容手臂酸软,气息紊乱,
她才猛地停下了动作,
鞭梢垂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她微微喘息着,
胤礽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意志力支撑着,
他脸色苍白,嘴唇被自己咬破,渗着血丝,
浑身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没有一块好肉,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汗水浸透,狼狈到了极点,
却依旧温和的看着她,
石蕴容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心中一烫,
随即轻哼一声,移开视线。
内室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和汗水的气息,
她转身走回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方才放下的玉梳,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事后的慵懒: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