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因为燕彻执的到来和刚才的怒火，如同被按下了暂时——一群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匍匐于燕彻执的脚下，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
那女尸经过仵作验尸后，的确是谢妧迎不假，但一个前东宫妾室、罪臣之女，死了便死了，如何能让燕彻执这么上心？
对啊，他为什么要这么上心地生气？
燕彻执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起来吧，别跪着了。”他说，随后将目光移到另一人身上，“你们发现尸体时，是什么时候？”
“回殿下，”被燕彻执指到的那人颇有些战战兢兢，“从湖中打捞起来时，大抵已经死了有四五日了……”
四五日？四五日之间，谢匡迎都不曾发现妹妹失踪，都不去官府报案，都不曾想到要去寻找一番？而是在他派人通知其迁居时，毫无负担和愧疚地就搬迁了？
他燕彻执竟不知，原来他准备的那间小院，谢妧迎根本没有住进！
谢匡迎——谢妧迎死了，那么自己给二人的钱财便都归他一人所有，那间清净体面的小院也独属他一人。
最有动机的人，非他莫属。
再者，如今谢家已经墙倒众人推，谁会想着在谢士津死了后还踏入谢府的大门，去杀了一个庶女？
“殿下……”
燕彻执怒火中烧，独自出神太久，被这么唤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他长袍一挥，大步流星地便朝着宫外去。
他走得很快，目的明确。
就连不远处朝他挥手打招呼的裴逸麟都没看见。
“奇了怪。”裴逸麟放下手臂，看着燕彻执一看就肃杀得不行的背影，喃喃道，“他今天是怎么了，吃火药了要去把谁杀了？”
半斤：“大概是家里夫人闹脾气？”
裴逸麟白了他一眼：“燕彻执哪来的夫人！”
燕彻执没有正妻，但先前有个良媛——裴逸麟忽然反应过来，内务府去抄家时，从后湖中打捞起了一具女尸，而那尸体不是别人，正是谢妧迎！
他心中忽然腾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谁说一定要是夫人呢，”偏偏半斤还补了句嘴，“您忘了，内务府从谢府带回了个泡发了的女尸？他们都说那女尸，就是太子殿下曾经的良娣。”
“半斤，你先回去，我跟着太子殿下。”这种节骨眼上，绝不能让燕彻执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一个扬言要肃清朝政、变法革新的太子，却手起刀落地杀了个还算无辜的罪臣之子，传出去，谁还信他们那一套说辞？
半斤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公子为何丢下自己，裴逸麟的身影就已经飞出去数十米远。
“奇了怪了。”
燕彻执为谢家兄妹安排的住处，在京城繁华的住户区。环境、治安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
他既然答应了谢士津会照应二人，那基本的吃住便一定会保障——尤其不会亏待谢妧迎。
或许如今燕彻执对她的感情依旧说不上“爱”，但总归是不一样：
那种知晓辜负他人真心，且明白也许穷尽一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样对自己的女人的心。
此刻他纵马疾驰，不顾白日街道的车水马龙，一路狂奔，逼得后面的裴逸麟也只能不断策马追上。
“砰！”
小院的门被燕彻执一脚踹开，在屋内听见动静的谢匡迎不爽地走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哪来的贼人这么嚣张？知不知道这屋子是当朝太子赏……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贼人”冲上前来。
燕彻执揪着谢匡迎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这种双脚被迫离地，脖颈被死死勒住的感觉让谢匡迎很是不安：
“太、太子殿下……”他徒劳地在空中扑棱着，“您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来，你不是最清楚？”燕彻执冷冷地问。
谢匡迎还真不清楚。
他用燕彻执给的钱逛窑子了？
燕彻执应当不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说！”谢匡迎还在思索，结果燕彻执冷不丁地吼了一声，还顺道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对不起……太子殿下……”谢匡迎此刻呼吸都有些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外蹦，“我罪该万死，不该拿钱去烟花巷……”
“死不悔改。”燕彻执冷笑一声。
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跟他绕弯子，企图浑水摸鱼？
他松手，谢匡迎瞬间跌坐在地上，被迫仰头仰视着燕彻执，感受他浑身暴戾的气息。这气场让谢匡迎不禁双手撑地向后缩了缩。
“殿下……”
下一秒，燕彻执也蹲下身，右手擒住了谢匡迎的脖子，力气之大，让同为男人的谢匡迎挣扎不开。
“为什么要杀谢妧迎？她活着，你就这样容不下？”
谢匡迎说不出话，脖子和脸都涨得通红，听见燕彻执这话只是一个劲地平明摇头。可那弧度也因燕彻执的钳制而微弱。
“不是你？”燕彻执嘴角凛冽的弧度越来越大，“那还能是谁？她死了，这院子归你，钱也归你。”
“虎毒不食子，你父亲一辈子害了那么多人，却对你们兄妹俩视若珍宝，临死还不忘让本宫照应你们。”
“你呢？”燕彻执越说，眼底的猩红越刺目，“却狠心在父亲死后，对你的亲妹妹下手？谢匡迎，本宫真是小看你了——原以为，你买通何宽让谢妧迎落榜就是底线，如今看来，你这种人，当真是毫无底线！”
燕彻执是奔着要谢匡迎死去的。
他手上的力道一直在加大，看着谢匡迎挣扎的反应越来越小，连声音都发不出，却还是在一味地倾吐自己的情绪。
“若不是内务府将尸体发现，你打算隐瞒到何时？”
“谢匡迎，这房子和元子，你用着踏实吗！”
“不是……我……”
“去和阎王爷解释吧。”
谢匡迎本以为再睁眼真的要见阎王爷了，结果朦胧之间不知谁喊了声，随后燕彻执的锢在自己喉间的手忽然一松。
“燕彻执！”裴逸麟再晚来一步，谢匡迎大概就没了。
他几步上前，将燕彻执踹开：“你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