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虽设了锦垫软座,此刻却无人落座,五人静立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摇曳的暗影,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齐曜始终紧握着林昭昭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那是他在惊涛中唯一的浮木。对面,赫连斥勒则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挽着南央金的手臂,双方隔着数步之遥对峙,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阿尔萨则略显无措地站在一侧,如同风暴眼中那片不安的宁静。
“验吧!”赫连斥勒的声音打破沉寂,如同冰棱相击,他锐利的目光直射阿尔萨,“你想如何验明正身?”
阿尔萨下意识地看向齐曜,得到后者一个几不可察的颔首后,才颤着手从宽大的袖袋中取出一个物件。那是一个通体黝黑的小匣子,材质非木非金,表面毫无纹饰,只在顶端嵌着两个仅容一指通过的圆孔,透着说不出的古朴与诡异。
“齐曜,南央金......”阿尔萨深吸一口气,将匣子托在掌心,“请二位......将右手食指靠近这圆孔。”
此言一出,赫连斥勒脸色骤沉,眸中瞬间凝结起寒霜,他向前微倾身体,语气危险而缓慢:“你口口声声称是阿金表兄,为何验亲之事,却要齐曜来放这手指?”
“我自有我的法子!”阿尔萨挺直了背脊,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只是让二人食指靠近圆孔,肌肤并不相接,算不得失了礼数吧!”
话音未落,齐曜已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食指,稳稳地悬停在一个圆孔之上。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显示出对阿尔萨无条件的信任,或者说,是对揭开真相的迫切渴望。
几乎在同一瞬间,南央金也缓缓抬起了手,将修长的食指探向另一个孔洞。
就在她抬手之际,林昭昭的目光猛地一凝——她清晰地看到,在南央金那苍白的食指指腹上,横亘着一道新鲜的伤口!那伤口的形状、大小,甚至细微的切割角度,都与她记忆中的一幕完美重合:正是当初开启墓道时,由她亲手在南央金指尖划下的那道血痕!
刹那间,林昭昭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这道伤口的存在,如同一个确凿无误的烙印,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眼前的南央金,的的确确是真的。
见两人的食指都已悬在圆孔上方,阿尔萨空闲的另一只手悄然翻动,指间已多了一枚寸许长的骨笛,色泽暗黄,似有岁月沉淀。他缓缓将骨笛凑近唇边,眼帘低垂,下一刻,一串奇异而古老的音律便从笛孔中流淌而出。那调子时而幽咽如泣,时而尖锐如针,带着一种不祥的节奏感,在寂静的帐篷内幽幽回荡。
笛声响起的刹那,齐曜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攥着林昭昭的手骤然收紧,力道之大几乎令她吃痛。更令人心悸的是,林昭昭清晰地看到,一点赤红竟从齐曜悬在圆孔上方的食指指尖沁出,细看之下,那竟是一只谷粒大小的赤红蛊虫!它仿佛被笛声催动,迅速钻出皮肤,化作一道细微的红芒,倏地没入了黑匣子的圆孔之中,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南央金身躯也是微微一颤,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另一只同样赤红如血的蛊虫,也从她指尖悄然钻出,依循着笛声的指引,迅疾地投入了那幽深的孔洞之内。
“齐曜!你对她做了什么?!”赫连斥勒的惊呼声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和愤怒,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南央金紧紧揽入怀中,宽厚的手掌护住她的后颈,眼神如利刃般射向齐曜,充满了戒备与质问。
几乎在同一瞬间,林昭昭也猛地抬头,望向齐曜的侧脸,声音因惊愕而微微发颤:“那是什么?你……你何时在种下的?”她的脑中飞速回溯着过往的每一个片段,却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齐曜对南央金下蛊的丝毫痕迹。这种在她全然不知情下发生的事,让她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同心蛊。”齐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缓缓收回了置于黑匣上的手指,指节因用力紧握而泛出青白色。他并未看向赫连斥勒,而是侧过头,深邃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昭昭写满惊疑的脸上。同时,他用那只收回的手,将下意识想要微微挣脱的林昭昭更紧地箍向自己身侧,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某种力量,又像是要阻止她可能的逃离。“你重伤那次命悬一线……”他顿了顿,补充道,“为了救你,我种下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这便是铁证!”赫连斥勒的怒意并未因验明正身而有丝毫消减,反而像是被这不容置疑的结果刺痛,语气更添了几分凌厉。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南央金远离齐曜,远离一切可能唤起过往的牵扯。话音未落,他已近乎强势地半揽住南央金的肩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转身便要向帐外走去。
南央金被他带着,脚步略显迟滞地挪动了半步。她似乎极轻微地侧首,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身后的齐曜与林昭昭,那眼神里空茫依旧,却又仿佛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涟漪。但这片刻的迟疑稍纵即逝,她终究还是顺从地依着赫连斥勒的力道,一同消失在晃动的帐帘之外。
帐内骤然安静下来,只余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林昭昭仿佛直到此刻才敢确信方才发生的一切,她仰头望向身旁紧绷着下颌的齐曜,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她……是真的?南央金……真的活过来了?”这疑问,既是在向齐曜求证,也更像是在安抚自己那颗因震撼而狂跳的心。死而复生,这超越常理的事实,带着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
“蛊虫为证......她,是真的。”齐曜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沙哑得仿佛被砂石磨过,低沉中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依旧紧握着林昭昭的手,但那力道,已从之前的坚决,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