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令应该知道。”恨生顿了顿，面上浮出一丝清浅笑意，“我们是要南下救治蝗灾的，不知丰林县可曾受灾？”
陈瓦因为身高的缘故，如果直接坐在椅子上，脚底悬空，显得极其不庄重，可要是站着的话就会比坐着的人高出一个头，也挺不尊重人的。
所以陈瓦专门给自己准备了一个矮凳，与人谈事时跪在矮凳上，就正正好好大家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位置。
但现在也顾不得庄不庄重礼不礼貌了，陈瓦直接站直了身子，上位者的气势一下子就显现出来。
一双标准的绿豆眼冒着寒光，富态的脸变得凶相不少，就连出口的话也有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
“太子殿下是已经找到了治灾之法吗？”
恨生依旧从容浅笑，“若无治灾之法，怎敢孤身南下？还请陈县令放心。”
陈瓦毫不掩饰地计较了起来，“南方天灾不断，今天水灾明年旱灾，从未有过太平时日。便说这蝗灾吧，这些遭了瘟的虫子一会儿飞走一会儿又飞回来，百姓们都不敢种地了。我从坐上丰林县的县令之位开始，就动用手里的人脉关系各处买粮，低买高卖，赚的差值再去买粮。在丰林县百姓眼中，我是个钻进钱眼儿的贪官。可我执政期间，没有一个人是饿死的。”
苏真真挺好奇的，有粮食没钱买不也是白搭，她可没忘那老太太想赊账都不行。
“你确定丰林县没有人饿死吗？那些没有钱的人家，拿什么东西买粮？”
陈瓦冷笑一声，“乱世之下人命最不值钱，可人在有些时候又最值钱。男人没钱卖力气，女人没钱卖身子，这些东西我都收，折价不一给他们粮食。”
苏真真震惊了，上下扫了一眼对面的人，“不是，男人的力气和女人的身子，对你有什么用呢？”
瞧陈瓦这身板，也不像是一夜几次的那啥。
陈瓦双手撑在桌子上，脸上的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迂腐！浅显！男人的力气我可以用来让他们修建城墙，你们没发现丰林县的城墙要更坚厚一些吗？还可以让他们去附近城池砍树搬石头，他们要是怕被其他城池的人追着打，也可以成为我的私兵。”
苏真真又抿了口水，“你的私兵应该只是个名头吧。”
朝廷的兵有俸禄，可朝廷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起了，陈瓦哪来的钱养这些兵？
“没错。”陈瓦眉眼间隐隐有自得之色，“说是私兵，其实他们就是我的奴隶。只要他们给我签卖身契，表面上是威风凛凛的县衙衙役不说，他们一家子的粮食我也出了。时间久了，他们自然对我绝对忠诚。
至于女人，衙役中多的是光棍，她们要是愿意伺候这些人，我也可以给她们粮食。我给钱给身份给粮食给女人睡，丰林县的衙役谁敢对我有二心？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也只有我能给。”
苏真真大概窥破了其间玄机，总结道，“而你做的这些，从来没有逼迫过任何人，全凭百姓自愿，因此百姓虽然对你有微词，却也生不出反抗之心。可我比较好奇，你起势的资本是什么？最开始的粮食，最开始帮你看护粮仓的兵力，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陈瓦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与恩义侯有些交情。”
不等苏真真发问，陈瓦继续说道，“宋安邦让我成为他的后盾，他给我提供买粮的途径。”
这回轮到恨生惊了，以姜朝如今的情况来说，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即便是京城也不可能把储粮卖出，“你从哪儿买的粮食？”
“海外。”
恨生和苏真真对视一眼，这宋安邦还真有本事，居然折腾到海外去了。
陈瓦有些悻悻然，“虽然按姜朝例律，国人不可与外族来往，可事急从权，姜朝境内确实没有粮食买卖，宋安邦在其中牵桥搭线，我也就顺水推舟了。”
恨生神色凝重，他自幼熟读姜朝律法，当然知道与外族来往视为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宋安邦是什么时候和海外异族有来往的呢？他难道在叛军围困京城之前就有了不臣之心？
苏真真直接问道，“你和宋安邦有什么交情？粮食这么大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地告诉旁人，还有他让你做他的后盾，什么后盾？”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瓦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是宋安邦的小舅舅，差着一辈儿就出了五服。”
太爷太奶为第一服，爷奶为第二服，父母为第三服，自己为第四服，儿女为第五服。
不得不说，陈瓦和宋安邦的亲戚关系已经隔得够远了。
但那又如何？宋安邦和宋皇后还是已经出了五服的兄妹呢，还不是照样借着人家的光去了京城，入了帝王之眼。
“所以，你这个县令是宋安邦给你弄上去的？”苏真真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陈瓦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虽然这人确实有真本事，但就姜朝的弊病来讲，在选拔人才的时候以貌取人是占有极大概率的。
说到这个，陈瓦立马愤愤不平，“当初末帝姜意淳还是太子的时候，搞出了一套科举制，那时我是中了榜的。可见官那日，县令以我容貌丑陋为由将我驱逐出去，将我的成绩安在了一个貌如好女的登徒子身上。我不服，又苦于家中没有背景，只能先暂避锋芒。好在苍天有眼，南方水灾，庄稼全都被淹了，那县令不仅私吞救灾粮，还趁机搜刮民脂民膏，被暴动的流民们割下了脑袋。”
陈瓦又换上了一副得意的表情，“那时南方大乱，青壮们都结队北上，我瞅准时机在乡亲们面前卖好，帮他们修葺房屋，又带着老弱去大户人家乞讨，因此混上了里正一职。”
苏真真突然想到什么，“所以你的县令之位不是宋安邦帮你弄上去的。而是姜意淳来南方赈灾，见你安抚灾民井井有条，破格提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