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动静不小,引起附近几间直舍内官员的注意。
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裴之砚看见,岑象求并不是从他直舍出来的,而是不远处回廊拐角出现。
也就是说,他不在自己的直舍。
看见被书吏搀扶着明显行动不便的裴之砚,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惊愕恼怒,还有一丝极力掩饰的慌乱交织在他眼底。
“裴判官,你这是……”
裴之砚借着他人的力道站稳,望向岑象求,脸上满是无奈与歉然:“岑副使,实在对不住,本想尽快过来,谁知廊下湿滑,竟,摔了一跤,怕是扭到了筋骨,疼痛难忍,恐要失约了。”
岑象求嘴唇动了动。
看着裴之砚那实实在在的狼狈相,又瞥了一眼周围投来的目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还能说什么?
难道要当着众人的面,硬拉一个伤者进他的屋子?
“……无妨,身体要紧。”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灰败,眼神复杂地看了裴之砚一眼,不再多言,猛地转身,进了他自己的直舍。
混乱中,裴之砚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又一道黑影极快闪过。
裴之砚被两名书吏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直舍走。
手肘和膝盖处的疼痛一阵阵传来,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倒省去了伪装的功夫。
周遭同僚投来探究关切的目光,他都以无奈的苦笑回应。
“劳烦二位,送我回去便好。”
“裴判官,你的伤势看起来很重,不若告个假,先去医馆看看,可别摔出毛病出来。”
“确实疼痛难忍。”
裴之砚就着书吏的话道,“烦请去喊一声我的护卫,让他送我去医馆。”
承德没想到,他只是出去了一会。
家主就出事了。
摔得这么严重,夫人会不会打死他。
他飞快的将家主背上马车,驾车去济仁堂。
济仁堂内,药香氤氲。
承德紧张地守在一旁,看着郎中给裴之砚的手肘和膝盖敷上活血散瘀的膏药。
裴之砚靠在榻上,郎中一用力揉搓,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郎中诊断后,叹道:“到底是年轻啊,没有伤到筋骨,不过这几天也得仔细,别落下病根。”
这一摔,裴之砚其实掌着力度。
他知道自己伤的如何。
揉搓之后,郎中又开了一副方子,让他回府后配着煎药吃。
马车上,承德满是自责道:“家主,郎中说需静养几日,切记走动,这几天要格外注意。”
“嗯。回府吧!”
当陆逢时看到一向淡定的裴之砚龇牙咧嘴的回来,身上还有股药味,面色立刻凝重起来。
“怎么回事?”
承德:“大人在漕司,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逢时不敢相信看着裴之砚:“你,摔了一跤?”
以裴之砚的身手,就算是脚下突然不稳,也能很快反应过来,绝不可能单纯摔跤摔这么重。
“阿时不用担心,确实就是摔了一跤。”
陆逢时又看了裴之砚一眼,见他定定看着自己,挥手让春祺他们出去了。
“说吧,漕司是不是突然发生了什么?”
裴之砚笑道:“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冰雪聪明。”
见陆逢时假笑,裴之砚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怕,立刻将漕司的事说了出来。
陆逢时:“……,岑副使?”
她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嗯,他屋子里应该有什么东西,我已经让人盯着了,现在应该是拿到了,只是需要劳烦夫人去裴一那里取回来。”
“好,我现在就去。”
陆逢时悄无声息出了府,到达裴一那里时,裴三已经等着。
这是裴三第一次见到主母。
立刻单膝下跪行礼:“裴三见过夫人,这是主子吩咐属下拿回来的东西。”
“嗯。”
陆逢时拿上油纸包,立刻回了府中,裴之砚已经自己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声音,立刻睁开眼,小心爬了起来,踱步到桌旁。
陆逢时将油纸打开,里面是一小撮燃烧后的灰白色香灰,还有一小截很细的线香。
“裴三说,进了岑副使的直舍,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只有桌上染着的这个很异常,便弄了一小撮带了回来。”
裴之砚嗯了一声,道:“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陆逢时凝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轻轻拂过线香以及那香灰。
感受到,一股阴寒的气息缠绕其上。
她立刻收回手。
“如何?”
“此物名为引魂香,能无声无息侵蚀人的神魂,放大其内心的恐惧贪欲,令人心神失守,意志涣散。若长时间处于此香范围,便会逐渐变得浑噩,易于操控。”
她看向裴之砚,“岑象求邀你入室,若当时你进去,哪怕只待上一炷香的时间,此香气侵入肺腑,轻则精神萎靡数日,重则可能会在特定时刻被轻易引动心神,做出非本意之事,甚至吐露心言。”
裴之砚闻言,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若非玉牌预警,他察觉有异,自伤避开,后果不堪设想。
陆逢时显然也想到了:“你就是因为怀疑直舍内有问题,所以才伤成这样?”
“嗯~”
陆逢时咬咬牙:“这笔账,本姑娘就算在黄泉宗的头上。”
说着将东西小心收起。
这是证据,得好好保管。
裴之砚重新趴回床上,陆逢时看他行动缓慢,嘴唇到现在还有些泛白,心疼。
跟着在床沿坐下,用五行之气帮他恢复。
很有效果。
裴之砚浑身舒坦,闭着眼睛又开始分析:“我这一摔,打乱了岑象求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已经将消息送了出去,不知那位尊使接下来打算如何做了。”
沈府西院,密室之内。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霍青垂手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
尊使亲自来了。
可见事情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废物!”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平淡无波,带着压抑的暴怒,如同冰层下的暗流,随时可能破冰而出。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使让你盯着裴府,让你盯紧漕司,结果呢?那个岑象求也是个蠢货。裴之砚毫发无伤不说,还让人拿到了引魂香的灰烬!”
人家一步步都走在他们前头。
他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